甘孜日报 2020年10月09日
◎尹向东
姐姐和篮球小子罗刚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罗刚每天都磨蹭到最后才走出学校,看见宋瑜,他照样脸红,照样拿手搔大腿。他们一前一后穿越了康定城,要分手才彼此道声别。
在那些我和姐姐呆坐在门前石凳上看暮色一点点吞没我们视线的时刻,姐姐拍着我的头兴奋地说罗刚那时候还只是个不更事的孩子,像你一样,他特别怕羞,羞了就搔腿。实际上宋瑜很快厌倦了她的初恋,每天相隔一段距离走,然后道别,等第二天继续这样。最致命的还是篮球,他看见宋瑜的身影了,就像一个木头桩那样立在球场上,拿了球他也再没有精彩的表演,他笨拙地想把球投好一点,投出去时,力量不是大了就是太小。姐姐终于失去兴趣,她开始讨厌他,讨厌他的木纳和平庸,他搔腿的动作让她忍无可忍,她说罗刚,你能不能不去搔那腿。罗刚点着头说好,搔腿的动作更大了。“我就是因为他老爱搔腿,才不和他好的。”姐姐最后这样说。
七
中秋之后街上果然贴出纺织厂招工的告示,宋瑜拿着户口去报了名。不久,她被顺利录入纺织厂工作。父亲感慨地说:“这个社会,啥事都得靠点关系才行。”母亲不以为然地说:“纺织厂招了二十多名女工,有没有你这层关系宋瑜大概都去得了呢。”父亲说:“瞧你这人,事前你咋不这样说。”
宋瑜有了工作,一家人都高兴。她虽然不太满意这单位,刚刚拥有工作的新鲜感还是让她非常开心,她还为与母亲和谐相处做出了努力。之前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她自从中秋之夜吵过架以后一直试图摆脱与高老三的关系,直到那个下午,我们认为宋瑜照例不会回家来,我和父母坐在饭桌边,父母亲那时候正谈论着她。
“这女子,只要不和高老三一起,我们一家人就好过了。”母亲说。
“牛脾气,像你一样。”父亲说。
“储蓄所分来一个年青的小伙子,叫孙伟,省银行学校才毕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一个人,我寻思着他要和宋瑜能好,就太好了。”
“你别多事啊,年青人的事硬来是不行的。你还是年青过嘛。”
“不硬来她就和高老三好你咋办?”母亲说。
正谈着,门被猛地敲响,我跑去开了门,邻居赵大娘喘着气进了门说:“你们还吃得下饭,宋瑜在外面提着菜刀要砍人,你们还吃饭。”
父母亲几乎同时丢下碗问:“在哪里?宋瑜在哪里?”
“大礼堂。”赵大娘说。
父母亲疯跑起来,我也跟在后面。听赵大娘大声说:“你个小孩子去干啥,不要家了啊,喂……”声音越飘越远。
我远远看见大礼堂广场上聚集了许多人,这是康定人的习惯,屁大一点事情都爱围着看,凑个热闹。我的心狂跳着,快要蹦出胸口,跑累了,也吓着了。我喘着气不停地跑,我看见父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他们最终融入到那一堆人里。我在人群外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有近百人围着呢,我弓着腰刨开或紧或松的人腿,有一瞬间,两条腿卡住了我的脖子,我快喘不过气来,拼命敲打那腿,好不容易挤进去。见人群围住一个篮球架,我姐姐就站在篮球架下,一手持把菜刀,一手撑腰,持刀的手高高扬着,直指篮球架上。高老三骑在篮球架顶端,他那天穿了一条格子花的喇叭裤,上身一件皮夹克,皮夹克后背下摆处被刀劈开了,破旗一样随风飘动,好在没伤着肉。
“有种你下来,你下来啊。”我姐姐说,她满脸通红。
狼狈的高老三不敢再激怒我姐姐,他只指着围观的人骂:“滚,你们全部滚,有啥看的,小心我以后找你们麻烦。”
高老三骂一句围观的人就哈哈笑起来,有人对刚来的人讲:“这女孩子厉害,他们吵不到两句,她就冲到餐馆里提把菜刀出来,高老三还以为她不敢怎样,见她扑过来,才撒腿跑,那一刀好危险,再慢一秒都被砍了,横行霸道的高老三动作倒快,猴子一样就蹿到篮球架上去了。真是玩命的遇上不要命的了。”
“高老三也有怕的时候。”
“该,就该被这样吓吓。”
这个圆型的场地让我想到姐姐讲过不少次的小学二年级,只不过那一段把我逗乐了,现在看见她拿刀的样子,我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有一种自豪也有一种心痛,好多东西纠缠起来,让我的眼泪滚滚而下。
我父亲沉默地站在宋瑜身边,我母亲拉着她拿刀的手说:“瑜儿,把刀给我,快把刀给我。”
宋瑜对母亲的劝告毫无反应,持刀的手还是高扬着。人越聚越多。
“你放了刀啊。”母亲恼火地说,“你看你弟弟,你弟弟都哭了。”
宋瑜回过头看我,她看见我满脸热泪地站在人腿间,那只高扬得僵硬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回到家里,母亲说:“你咋拿刀砍人,砍了他你要坐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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