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11月21日
◎格绒追美
一个人时常在艰难困苦的境地中挣扎、奋起,能保持昂扬的锐气,克服种种意想不到的阻碍,披开荆棘,勇拓出一条新路来。人的成长很快。甚至功成名就。继而,满足、舒适、惬意等等,像麻醉品一样,熏心浸体,使人昏昏然而幸福,沉醉于美好的感觉中。这时,人生陷入了一个“停滞期”。根据每个人的特质相异,这个过程往往有长有短,有些人甚至被罩覆了一生,再也没有了“续集”。因此,一个人在人生舒适幸福的境遇下,仍然奋斗不止,保持不熄的锐气,对自己不断“反叛”,创造求新是最难的,也显得更加可贵。人生旅程是心路的旅程。但愿我们的心灵像山涧小溪能千转百迥,能绕山越岭,能高山流水,最终汇入江河,找到大海母亲。一滩死水因为没有活水的注入会过早的腐朽而衰老。
公元2003年农历4月前后,是我人生最为重要的一段日子。我被塑造、被改变,心血也被换过了似的。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家,就像一个盲人重见了光明,就像上帝造人时把最后一环最关键的神来之笔——灵魂和精神安嵌了上去,才使人活起来,变得生动起来。一个全新的我诞生了。我第一次听到了内心坚定的声音。那是关于写作,关于人生、生命,关于爱、美、信仰,关乎灵魂的指向和光明……不知不觉,我越过生命的障碍,冲破了人世间染裹在灵魂之上的一层层污垢的蒙蔽,笼在其外的铁锁铠甲訇然脱落,灵魂像鲜亮的太阳冉冉升起,像一只鸟儿欢快地鸣叫着在蔚蓝的海上高高飞翔起来了。我看到了生命的面目,聆听到万物的声音,天地生动、活泛得神采奕奕。我也看到了我人生的指向,看到了此生真切的面貌。我已经实现了超越。已经脱胎换骨。曾经那样可怕的盲人般的迷茫消失了,命运的魔咒被解除。灵魂终于找到了它的路,望到了它遥远的家园。它不会再迷失于尘世,迷失于表象,迷失于物质利益和功名的枷索,迷失于亲情、友情、家庭的舒心羁绊了。它已经上路。它已经听到了坚定的声音。可是,多么宁静啊。
我走在傍晚的山间小路上,看着正在灯火通亮的康定城,沐着那浸透露水和花香的芬芳气息,沐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想:这时候是多么宁静啊。
那位闭关多年的修行者怔悟后,走出小屋,据说也是那样的境象:天空中星斗满天,银河灿烂美丽,那雪山下的草原深处,只有几只毛狗零落的吠声陪伴着他。一切多么宁静啊,天空、大地、心灵。可是他已经成为圣者,却没有欢庆,没有歌声。然而,天地万物似乎又都在沐浴圣者的甘露,被光芒照耀。
我面对折多河两岸逶迤的小城,这具象的尘世,说:没有一个人看到日月换天般轰轰烈烈的一幕,迷茫中的康定,你知道吗?一颗全新的灵魂已经诞生。我不无得意地甩手走着,心欢畅而透亮。我被光芒包围。
我知道,从此以后,我所有的劳作都将不会再茫然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内核,灵魂已经独立、自由;我写下的文字也不会生涩,它会发出熠熠光彩。此生有福了!我在心中为那遥遥无期却真实可触的美而默默祈祷。但是,偶尔,我又禁不住失神地想:啊,为什么我在三十四岁时灵魂才被点燃呢?多大的岁数了呀!可是,也不算太迟罢?一切还来得及,还算幸运。我毕竟把“她”找到了。凭着这把神奇的钥匙,我从此可以驰骋天下了,无拘无束,自由坦荡,而又永无尽头……
康定,濛濛的雪又飘然而临。迷乱了天地之间寥廓的界线。穿过帘帘细絮如花的雪舞,我独自踏上回家的路。家,等待着那颗空寂寥落心灵的歇息。家,旅程中一方小小港湾,是温暖的幻想之地。一朵朵雪花飘在身上,然后悄无声息地浸入衣褶、头发、眼睛里。这时,一股凄凉的情感油然而生。在这茫茫雪韵幽动的世界里,我感受到了一种飘盈其中的人生况味。雪的历程是艰辛的。一滴滴被蒸发的水珠飘升到半空,这历程中该充满了多少颤栗和惊险啊;这些带着尘埃泥腥的水珠最终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如玉的东西,却像孤苦的游子,飘摇在没有踏实根基永远漂浮的云朵雨雾之中,幽幽荡荡,犹如面临深渊,令她们多么无助而绝望啊。可是,她终究历经曲折,承负一切重荷,诞生了,成为一身洁白的天使,她们歌唱着,舞蹈着,从天穹深处,从蓝色的宫殿中,飘然而下,欢乐地扑向辽阔充实的大地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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