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

老家乡村的山路，曾是货真价实的机耕道，最初只能跑跑拖拉机。后来拓宽了一点，又打上了混凝土，对见惯了大城市六车道、八车道的我来说，还是觉得它窄。因为窄，在山路行车也就衍生出一些故事来。

故事有时是舒缓的。

某家人办喜事，车就停在道路中央，一停可能就得耽搁一二十分钟，大多路过的司机却并不恼。那就熄了火吧，接过新郎递过来的烟，两根，点燃，慢慢看从婚车上下来的新娘子也是一种享受啦！你在城里开车，也许绿灯亮时起步慢了三秒，早有喋喋不休的喇叭声传来，那架势恨不得从你车上飞过去。然而他一开进山路，也许自己就慢了下来。车速慢下来，心也慢下来。开在山路上的车主不用担心上班打卡的时间节点，不用担心即将迟到的娃娃，不用担心等待自己的合同。这样的路，是不是有了几分闲适呢？

故事有时是温情的。

某天的凌晨五点，我一个人从村里开车赶到镇上亲戚家，与车队汇合后准备去迎亲。二十几里的山路，空无一人，棵棵树影都如同鬼影森森。我曾无数次抱怨城市道路变成了停车场，无数次庆幸错过高峰在高速路上奔驰得酣畅淋漓。然而那一刻，我竟无比渴望有一辆车迎面而来。

你总是渴望拥有更多，独享更多。给你一片沙漠，够大够宽了吧，你感受到的却不会是温情。

初行山路的人一定抱怨不好错车。时间长了，错车也有了默契、有了智慧。有一次，我刚过一个拐角，看见与我同向而行的车正在找空位避让来车。对面的司机一看我们这个方向又加了我这个车，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他一个倒车就退到岔路里。我们两个车鸣笛离开。鸣笛是表示感谢。大车让小车，方便的让不方便的，与人方便自己也就方便的智慧，那些在高速出口排队时加塞的车主也许永远学不会。

阿来在《<草木的理想国>自序》中引用帕慕克的话说：“我们一生当中至少要有一次反思，引领我们检视自己置身其中的环境。”山路车事也许微不足道，仔细想想，也有点意思。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