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1月29日
◎彭家河
如果说古城阆中是个裹着碎花蓝布旗袍的大家闺秀,那么周口古镇便是个地地道道的散发着泥土芳香的乡下小媳妇。
嘉陵江一路袅娜过来,阆中的女子们大多已早假舟楫流连于阆山阆水之间,而周口的媳妇们则顺着长长的石梯下河去淘菜洗衣裳。嘉陵江把阆中几乎围了一圈,然而在周口却擦肩而过,周口的媳妇们更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因而从不敢亵玩这盈盈碧水。
路过周口,也就靠近了遥远的北宋。
小街上毛糙的青石板沿着一家家院门伸向山脚,小街尽处是一段一段的陈旧石梯,在石梯之外的之外,便是宋朝那抑扬有致的韵文。上一段台阶,再上一段台阶,传说路边的低矮小楼便是当年周敦颐溯江而上到南部的歇息之处。有人说当年周先生爬上这长长的石阶,见眼前一片青瓦岚蔼和满池莲蓬,于是便流传下了一篇脍炙人口的《爱莲说》。千里嘉陵,一路风光无限,周先生驻足周口,必定还另有原委,或许是因为当年吴道子也曾相中这块灵秀山水的缘故,或许是此地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缠绵传说的缘故。吴道子选此地描绘嘉陵秀色,不可不谓此地有绝代风华,更何况此地还有凤求凰的悠远余音。周敦颐步吴道子后尘,来到周口凭吊远去的一代风流人物,在众人的请求之下,自然难免要乘兴抛洒潘江陆海。濂溪祠静静的驻留在石阶的一边,任凭风云变幻,它一直安然的守望着那扑朔迷离的人间佳话。
周口原名舟口,也便是艄公们上船下船的路口,也便是清早媳妇们送自己的男人打鱼或远行的路口,也便是傍晚女人们守候自家男人回来的路口。千百年来,女人们早把这个路口站成了一个专有名词,一直到宋朝。沿江一路风尘而来的周敦颐遥望吴道子当年的画江楼,也不由得心驰神往。在众多女人守望的舟口,这位理学大师跳下船头,追寻着历史留下的印记,穿过下河街一直前行。周先生身后,簇拥着一群不懂白话的文学青年,然后到了一个叫水井湾的地方。想必周先生在大家的盛情款待下,早也醉眼朦胧,席间自然谈起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经典爱情。或许再大胆联想,其中是不是有位叫莲的文学女青年对周先生顾盼有情,然而,必然是过客的周先生只有借物寓人,以表心迹了,于是那个叫莲的文学女青年便在周先生的笔下成为一道千古绝唱“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停留数日过后,周先生继续西上,到南部县寻访当朝高官蒲宗孟了。然而,他身后的舟口则从士子们的口笔下开始,从此变成了周口、周子。
周口的旧事只有如此道听或者猜测了。然而,最让人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一路过来原原本本的旧镇风情。
走在窄窄的老街,一张朱漆的门板就是一户人家。不长的小街上,零零落落的飘着酒旗,开着茶肆。三五个行人旁若无人的过来过去,不知是旅人还是土著。不时有提篮拄杖的妇孺和挑担背包的汉子上上下下,让人感觉时空已经倒流。街口铁铺传来叮叮当当的金石之声和行人在青石板上踏出的得得足音,让古旧的小镇更加静谧恬淡。打铁铺的炉火纯青,简直不含表演的水分,下河街的姚麻花香脆可口,完全不必再打广告,矮低的房檐下挂着才打捞起来的鱼片和褪色的灯笼,临街的窗口撑出长短的各色衣裳和风干腊肉……来到周口,仿佛进入了线装的古书,又像走进了沈从文的边城。
长长的台阶蜿蜒而上,在楼门拐弯处消失了,道路好像全包藏在尖角的房檐下面。石阶两边,一层层随意垒起的台基斑驳陆离,刻满了岁月沧桑,石缝中不时长出粗壮的藤萝或青苔,也有结着红果的绿树,让路人总要一看再看。有人说那树是万年青,仅那粗枝茂叶和满树红果,也就让人知道什么叫历史了,因为很少看到万年青有长成了树的。
周口,最宜在落寞的时候过去,静静的走在陌生的街头,在历史与现实中忽隐忽现,不会担心永远走不出头。在陌生的街口,如果想正好遇上自己想要遇着的人,周口其实是最好的一个地方。
路过周口,没有前尘往事,没有过眼烟云,只有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