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4月12日
◎王功修
春天终于来了。
在一场绵绵细雨之后,怀着与情人幽会般的忐忑,持了矜持的目光,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圈圈点点,于是便首先绿了房前屋后的柳树。
这时,我最向往的就是驱车回到几十里外的故乡去。因为只有在那里,我才能真切感受到春天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
车子渐渐近了,透过车窗远远地看到村头桃花已绯红满树,心儿忽地欣喜起来,有了一种想拥抱每个人的冲动。再看来往的人们,面色微红,步履轻盈,精神着,寒暄着,似怀了什么神秘的惊喜,却又捉摸不透。
不过,春天是极婉约、极羞怯的,你需要仔细端详才是。稍不留心,说不定她就会在你清晨推开窗户的时候扑面而来,打着旋儿又从眸光背后姗姗流走。唯留下无名的芬芳与烂漫,却再也寻不到源头。
阳光明媚、暖意融融的时候,我喜欢出门独自到田间地头走走转转,非常饥渴而又怜惜地去捕捉春天一些零落的影像,蹑手拾取,然后小心封存于心底。多少年来,这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一种嗜好。我想,最终还是因为早已化为内心深处图腾的那份乡土情结。
旷野已经褪去了冬日的生硬与萧索,沉默着,酝酿着,仿佛能感觉到一些跃跃欲试的骚动气息。脚下的泥土踩上去松软了许多,在凝神刹那漾开短暂的温存。田地里正在返青的麦苗茁壮厚实,肆意张扬着生机,一枯一荣间似乎有神奇的魔力。旁边刚翻过土的菜畦,黑黢黢地泛着油光,有一种等待耕种的迫切。路旁的小草羞涩着露出一针嫩绿,看上去欲言又止的样子。再往四周瞧瞧,野菜遍地都是,或站着,或躺着,伸着懒腰,拉着架式——沐了春风,那表情极是轻佻。
其实乡间的春天远不止这些,需怀着虔诚的心去寻才行。
我想起小的时候,母亲总在刚有一丝暖意时,便忙不迭地到地里寻着挖野菜,然后回来做成面团或是包成饺子,味道极是鲜美。如今,在年复一年的操劳中,母亲韶华已逝。只是在每个春天,在回到故乡的时候,母亲仍要挎起竹篮去地里挖野菜给我们做来吃。我想阻拦,却欲言又止。我知道,这是作为母亲对儿女最原始、最本能的爱意。我不忍剥夺她这种“权利”,于是每次便叫了妻儿与母亲同去。
年少的时候,我不知道、也没有刻意留意春天的存在,就像我不懂得拥吻面前含苞待放的少女一样。在追逐童趣与懵懂无知中,任由一个个春天从幼稚的目光中流走,枯竭成无言的故事。我猜测,她的眼神应该是幽怨的,有着美丽的轻嗔薄怒。而今想起来,的确惋惜。
不过,我没有错过太多的机会。
这些年来,我不能抑制地喜欢上了春天——每年的三月,我都会在乡间攒了眉头,徘徊碧柳渡岸,等待花期;斑驳的日记中,飘逸的楷体记写着她归来的日期,记忆着归去那天是否下着雨……
这些年来,行走在乡间的春天,惯看岁月更替、人事变换,我愈加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命不一定非要轰轰烈烈、惊世骇俗,只要遵从自然、心怀良善,敬畏天地万物,珍惜眼前的拥有,认真过好每一天,哪怕走过的是平凡的道路,生活也必能绽放精彩、让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