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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达

甘孜日报    2021年04月30日

   ◎田勇

   “不是还有我吗?雷维耶,正处青春期的诺雍康卓的事情不是小事。那样下去会毁了孩子的一生。现在先不要查找原因,回到拉萨,是第一要务。否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如今难民走了,压力减轻了许多。我不会耽误孩子们一天的教学。生存方面,不是还有瑞考吗?等明年咖啡收获的季节,不会再有难民涌入吧。”说到这里,艾丽切冲火炉边一直低着头的雷维耶笑了笑。

   “我明白,你真正舍不下的是小阿鲁。可你见过这么聪慧的孩子吗?她的学习、她的藏歌、她的舞姿、她打制的咖啡……”

   “就是因为她的聪慧,她的什么都会,才让我难以割舍。她是我的孩子,跟诺雍康卓一样的孩子。离开一天我就会心慌。”

   “嗯,天就要黑了,待会儿你还要跟酋长和村民们告别,我们出去走走吧。”艾丽切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于是向雷维耶建议道。

   此时,土米西方的天空,缀满冬日绚烂的彩霞。一只白羽的小红鹳孤独飞过。三三两两的茅屋,在霞光中,安谧着一种希望的色调。同样,不远处莫瑞巴的坟头,也被上这如歌的光泽。坟边的已落叶的灌木丛中,一簇晶莹若玉的肯山兰,静静绽放。雷维耶走过去,俯下身,用他宽大的掌心,轻轻抚弄。然后撷它于指尖。

   “该来的,总该会到来。该行的,也必将会远去。拉萨、土米,诺雍康卓、阿鲁,他们都已融入我的生命。我们尽是雪山的孩子,重逢或者离别,痛殇或者欢笑,冰清的雪莲就开在那里。”

   听到雷维耶如诗的语言,艾丽切终于放下心来。就连自己之后的孤独和磨难,也做好了面对的勇气。

   “雪莲,就开在那里。”虽然艾丽切曾未一睹雪莲的真颜。

   他俩牵手走回茅屋时,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感染了。

   小阿鲁正红肿着眼睛,用陶壶过滤滚烫的咖啡浓汁。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咖啡是她为若父般的雷维耶送行的礼物!

   无语的雷维耶,示意阿鲁暂放下手中活,将那串晶莹的米白色肯山兰,戴在她的额际。在她黑色皮肤的映衬下,雷维耶第一次望见小阿鲁有张天使般美丽的颜容,甚至惊呆了一旁在帮助捣碎姜块的艾丽切。最后,当阿鲁端起产自中国的白瓷杯子,递向她时,艾丽切才缓过神来。

   这一晚,他们一家就围躺在火炉边。没有哭泣,安谧的夜色中,不时从奥莫河方向传来象群浑厚的嗷嗷声。

   当飞机飞临亚丁湾的上空,将要转向阿拉伯海时,雷维耶有种无着的空茫。庞大的机翼,在辗转的过程中,被橘色的透亮的阳光引导,一路向东。被遗落在身后的不光是非洲的阿鲁、巴尼、艾丽切,还有穿越脚下的红海就能到达的那不勒斯的母亲的家园。离开意大利九年了,第一次距它那么近,那么的心伤。

   “也许,飞机只要转个方向,就能亲到母亲沧桑的脸庞。”想到这里,雷维耶这才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将手肘支在小桌板上。

   “也许,经常长途奔波的人,会把这机舱当做是流动的家吧!而我的家门,是高原雪山的白门,我的窗口是阿鲁他们纯透的眼光。这世界如果真有幸福,我不就是那幸福的人?”

   “只是那白门的屋内,曾经雪莲花般的诺雍康卓,远离了雪莲。”

   此时,雷维耶望见,橘红的庞大的机翼上,一尘未染的诺雍,居然涂着蓝色唇膏、穿着红色舞鞋、白色背心,跳不见一丝羞涩的舞步。而机翼背光的部分,却悬吊几片雪莲若血的绒瓣,在无际的空域里,显得是那样醒目。

   依旧地,拉萨贡嘎机场的阳光,让离开两年的雷维耶拿手掌遮在眼前。雅鲁藏布河谷透彻地幽蓝。蜿蜒向远的红柳,葱郁地像一条绿色的哈达。祥和静谧的拉萨城,像一位阅世的老人,身后永远跟着一只庄重的黑猫,在八廓街的青石板上,厚重走过。

   这是在夏天,当雷维耶推开圃巴仓为孩子们长租的房间木门时,已经长成大小伙的惹索瓦,正在书桌边做着作业。当雷维耶张开臂膀的时候,一下子认出他来的惹索瓦,笑出了泪花,连声叫着“爸啦!爸啦!”扑到雷维耶的怀抱。

   其他陆续赶来的孩子,挤满了屋子。两年未归的雷维耶擦拭着湿润的眼角,一边认真辨认一边亲切地叫上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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