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

时隔八年，余华推出最新长篇小说《文城》，一如既往地采取平民视角，描摹人间悲欢，抒写人生况味。《文城》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寻找、创业、抗争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清末民初的乱世之际，林祥福为寻找逃跑的妻子纪小美，怀抱幼女，千里迢迢，由北向南，来到溪镇，开启创业神话。十来年后，溪镇遭遇匪患，乡民奋起抗争，林祥福死于匪徒刀下，至死也没能到达他的理想之地——文城。

《文城》的故事主线是林祥福千里寻亲未果，重点所要展现的是对“仁义礼智信”的恪守与践行。时世艰难，天灾频仍，人祸不断，以林祥福为代表的普通乡民，不畏惧，不苟活，为捍卫生命的尊严，赴汤蹈火，百死莫辞，他们的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芒、情义的光芒、坚韧和仁慈的光芒。他们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劳动人民，而“情义”二字却植根在他们的血脉之中。林祥福心怀仁义，收留走投无路的纪小美，两人日久生情，纪小美却不告而别，林祥福携幼女千里寻妻，历经千辛万苦，从不曾怨恨过哄骗他的妻子，最后为救乡贤顾益民只身入匪窝而献身；陈永良收留林祥福父女后，两家人亲如一家人，林祥福的女儿被土匪绑票后，陈家甘愿用儿子交换，林祥福死后，陈永良手刃土匪为林祥福报仇，两家人荣辱与共，生死相随；林祥福离家外出后，长工田大帮林祥福打理家业，并两次千里南下，欲接林祥福回乡，最后死在南下途中；乡绅顾益民在溪镇遭受天灾人祸时，竭尽所能救民水火，后深陷匪窝；“独耳民团”为保卫溪镇，前赴后继，英勇捐躯；纪小美饱受命运折磨，无法与林祥福相认，却从未放弃对女儿的牵挂。

林祥福和纪小美的爱情故事，无疑是《文城》一书中最感人的篇章。两个陌生男女，相遇，相知，被命运阻隔，却余情未了。男追女追到天边，却再难一见。其实，纪小美就在不远处注视着林祥福的一举一动，无法相认。到最后，林祥福的灵柩经过纪小美的坟墓边，两个有情人最终交错而过。这是一个生命错失的故事。虽说错失了，但那丝丝缕缕的牵挂、不畏艰辛的寻找、朝思暮想的美好，却温暖了情谊深厚的人间。

从《活着》到《第七天》，余华的小说有一个基本的主题是“失去”，而《文城》的主题出现了变数，它不仅写失去，也写获得。林祥福失去了妻子，但创造了财富，获得了女儿和友情；顾益民失去了财富、儿子、健康，但获得了溪镇的平安；林祥福等人最后失去了生命，但获得了人之为人的尊严，获得了人间正义。物质上的失去，对应的是精神上的巨大收获，正是这人间正道——仁义礼智信，在维系着溪镇乃至整个乡土中国的平稳安定。

小说原名《南方往事》，后来改为抽象的《文城》。“文城”是虚构之地，作为地域意义上的城镇或乡村，它并不存在，但是作为仁义礼智信的承载符号，它又真实地存在于林祥福、陈永良、顾益民等人的内心，并在林祥福的苦苦追寻中变得日益真实。文城在哪里？文城就在每个不畏艰辛寻找文城的人的内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