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掸字很形象，也很有意思。读到这个字时，就会想到用手轻拂慢挥的动作，像是要刻意去驱赶什么一样。我们掸掉身上的浮尘，也去掸浓浓的花香。可是，花香怎么掸呢，要怎样浓的花香，才会掸不开呢？汪曾祺先生在《记忆中的夏天》一文中写道：“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汪曾祺先生说的掸都掸不开的花香，是碰鼻子香的栀子花，是一种极香的花。

   栀子花，是属于乡村的花，极富野性，也极香。乡下很多人家的院子里，都栽了一棵栀子花。栀子花大多不用管它，它也长得很好。入夏，照样开许多的花，绿枝上堆朵朵如雪的栀子花，满院都是栀子花香。端午前后，一个村子里都散发着栀子的花香。以前，我也觉得栀子花香得有些过分了。夏天，放一朵栀子花在衬衫口袋里，走到哪儿，都是碰鼻子的栀子花香，躲都躲不开。口袋里的栀子花香不只自己能闻到，从别人的身边经过时，他们也能闻到。有时，他们会跟我说，你的栀子花真香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不敢将栀子花放在衬衫口袋里的，一个大男人，带着一身的栀子花香出门，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栀子花香太招摇了，掸都掸不开，那是岁月深处不敢招摇的花香。

   茉莉花，我总以为它是属于江南的花，在烟雨里滋润得翠绿，也氤氲得碰鼻子香。茉莉花香，是有颜色的，是翠绿清新的颜色。茉莉花香，也是可以感染人的，让人看了能暗暗地生出一点小心思来。民歌里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要将我骂”，那份对茉莉花的爱，是纯真可爱的。那样香的茉莉花，谁不喜欢呢。用茉莉来熏制花茶，我觉得是再合适不过的。茉莉花掸都掸不开的花香，和茶香结合在一起，被热水冲泡，在一个杯子里旋转、沉浮，茶香与花香顺着杯口的热气，袅袅升腾起来，想想都觉得美妙无比。再说，谁又愿意伸手去掸杯口那一缕缕茉莉花香呢，为什么要掸开茉莉花香呢。

   我一直以为白兰花的花香，是淡而好闻的幽香。直到上个周末的清晨，我推开阳台门的那一刻，才对它有了新的认识。我家阳台上有两株白兰花，都栽在大紫砂盆里，白兰树已经两米多高了。去年，白兰树的枝条被修剪过，分枝多了，也密了。今年花期前施了一些沤好的饼肥子，白兰树长得很好，叶色比往年要绿一点，叶腋间的花苞也较往年更多一些。那天清晨，我推开阳台门的一刹那，一股好闻的花香扑面而来，是熟悉的白兰花香，我从来没有闻到过那样浓的白兰花香，我站在浓浓的白兰花香里，贪婪地闻着白兰花香。白兰花开了一树，象牙白的花朵，有的含苞如笔，有的开了的花朵，如蜷曲的佛手，样子轻盈灵巧。莫非，白兰花也是有佛性的，它将掸都掸不开的花香留给与它有缘的那个人。

   小城里的合欢树多了起来，多栽在路边的绿地里。前几年还没有太在意它们，大概它们还太小。这两年，好像是在忽然之间发现它们的，它们长大了，亭亭如盖。夏天，看它们开一树绒球般的红花，便喜欢远远地看着它们。有时风来，合欢树上的花会随风摇动，那些花就有了些许灵性。闻到合欢花香的时候，是在晚上。我在湖边散步，忽然就闻到了合欢花香，浓郁而醇厚的花香，一抬头，便看见一树的合欢花。合欢的花香，好像是从树上洒下来的，人走进树下，便走进了浓郁的花香里。合欢树下的花香，是掸都掸不开的，它是黏人的。在夜里，从合欢树下过，合欢树好像要送你一身花香，让你将花香带回家，它是那样的多情。

   有些花香是浓的，有些花香会淡一些，留心时，它们掸都掸不开，你不在意它，花香也会随风而去，飘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