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8月12日
◎周华
冷碛镇是二郎山下的一个古镇,有着康巴第一镇的美誉。第一次在冷碛镇驻足,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从康定到泸定,再从泸定乘车前往冷碛,汽车大都沿着大渡河畔的川藏公路前行。车窗外桃花似火、梨花似雪,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花的味道。车过甘谷地之后,便驶入了泸石公路。那时的泸石公路路况并没有现在这样好,汽车在路上行驶就像跳舞似的。就在我被颠得头昏脑胀的时候,一块相对平坦的台地出现在视线中。台地上绿意正浓,金黄的油菜花、绿油油的麦苗,和着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田埂,极像一幅春天的水墨画。一幢幢房舍不经意的散落在台地上,缕缕炊烟在房舍上方牵手相依,又慢慢飘向远方。
那时的冷碛镇远没有现在的规模,泸石公路从后山穿过,亦路亦市的情景,让本来就不宽阔的公路显得更加拥堵。朋友家的房子在后山公路上侧的一处山坡上,房子不大,是三间穿头屋架的瓦房。房子的右侧有一处“龙门”,与房前的矮墙和房后的高坎形成了一个相对密闭的院子。院中有一处小水塘,刚露尖尖角的小荷下,几条锦鲤在追逐嬉戏。院里除了无花果和樱桃树外,桃树正在喷薄吐艳,一地粉红的花瓣就像镌刻在地上的诗行。
由于地势较高,院子外的冷碛镇一览无余。放眼环顾后我才发现,院子的左侧还有一家水泥厂,与台地上的绿色相比,水泥厂的四周是灰蒙蒙的,还真有点大煞风景。
朋友本来是康定人,在康定工作了三十多年,退休后居然选择在冷碛定居,这让我有点始料不及。那天的午饭很简单,凉拌的嫩胡豆、折耳根、核桃花,辅以鸡蛋汤、凉粉,再加上香喷喷的米饭,让我食欲大开。朋友告诉我,冷碛镇一年四季蔬菜瓜果飘香,桌上的所有食材几乎都来自本地,再加之地处大渡河谷,气候温润、冬无酷寒,这就是他选择在冷碛定居的原因之一。
午饭过后,朋友说什么也要带我逛逛冷碛老街。与城市的喧嚣相比,老街虽然清静但却多了些许烟火味。白嫩的豆花、豆香扑鼻的凉粉、诱人的爆米花、让人垂涎的臭豆腐、新鲜的土鸡蛋、还带着露珠的当地蔬菜、迎风招展的店招,在一条曲曲折折的老街上,上百家店铺分列在街道两侧。老街不通汽车,仅有少量摩托车穿行其间,人们运送货物更多的是依靠三轮车和架架车。街上行人熙攘,店铺大都分布在木质结构的房屋内,没有大玻璃橱窗的映衬,货物很随意的摆放着,虽然少了几许规整,却多了些许自然,一切都是那么原始、古朴,与街上的条石路面十分般配。
穿行在老街上,眼前的街景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故乡有着惊人的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些还算时尚且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店铺内飘出的阵阵流行音乐。老街的尽头,有一株树皮斑驳的银杏树,据说这株银杏已经有近两千年的树龄,曾经见证了茶马古道的繁盛和红军长征的艰辛。银杏树虽然历经沧桑,但仍然枝繁叶茂、直入云霄,就像承载它的那片土地一样,勃发着无限生机和活力。
走过老街,仿佛就像走过了一段历史、穿越了一个神奇的时光隧道,而在老街之外,则是郁郁葱葱的田园,黄的菜花、绿的麦苗不仅扮靓了季节,也滋生着希望。一株株桃树花开正繁,一条条沟渠里,山泉水唱着欢歌奔涌而下,浸润着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土地,浇灌着农人的希望。在仅有的几块水田里,水牛正埋头拉着犁耙,农人的吆喝声成了春天的音符。秧田旁边的一畦畦薄膜下,嫩绿的水稻秧已经破土而出。穿过田园,温婉的大渡河像一位羞涩的少女,安静的蛰伏在山脚。朋友告诉我,大渡河上可能很快就要修公路桥了,届时,从泸定到冷碛,将增加一条公路通道。
太阳慢慢把身躯藏在山后,曾经温暖的大地开始褪去炽热,迎来清凉和一道道炊烟。暮色降临,朋友家的厨房里,红彤彤的灶膛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伴着春芽和茴香的香味,一盘椿芽炒鸡蛋和一盆大渡河鱼先后上桌。院内灯光昏黄,酒香正浓,院外的一盏盏路灯先后把街道点亮,和着偶尔传来的犬吠,在与朋友的小酌中,小镇慢慢沉寂下来,只有相邻的水泥厂灯火通明,传来隆隆的轰鸣声。
枕着淡淡的木香,伴着窗外那轮明月,那一夜,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少年,回到了充满生机的故乡。
一阵阵鸡鸣,惊扰了一帘清梦。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一股豆浆味伴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在充斥着柴火味的厨房里,那张简陋的木桌上已经摆上了豆浆、油条和一碟咸鸭蛋。朋友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刚刚从老街上买回来的,也是他家每天的必备早餐。
与夏天相比,春天的大渡河显得温柔、宁静。碧绿的河水绕过田园村庄,在滋养了一弯新绿后消失在大山的尽头。远山被淹没在薄雾中,清翠欲滴的田野上,农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与朋友依依惜别后,我登上了返程的汽车,就在汽车开动的那一刻,心里突然多了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
再次驻足冷碛是十多年后的事了。因为身体的原因,朋友把位于冷碛的老房子卖给了另外一位好友,而选择到温江定居。由于没有了落脚之地,再加之自己当时还不会开车,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冷碛成了记忆中的符号。
与之前到冷碛的路线不同,再次去冷碛时,走的是经田坝、杵坭的乡村公路。同样是桃红柳绿的季节,同样沿大渡河而下,但乡村公路上却是车水马龙。仅仅十多年的时间,私家车和农村公交,已经取代了当年的黄色面包车,一处处台地上,一幢幢鹤立鸡群的民宿,仿佛在昭示着高原乡村发生的巨大变化。尤其是在杵坭村,中国红樱桃之乡的巨大招牌,更是引来了不少外地游人。穿过繁花似锦的杵坭村,冷碛镇便进入了视线,这时我才发现,冷碛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冲击扇,小镇刚好是在一个河滩上,左侧有一条泥石流沟,可能就是这片“浅水里的砂石”,在经过上亿年的沉积后,才形成了这块台地。
如果十多年前用一个“小”字来形容冷碛镇,那十多年后的冷碛镇就明显“长大”了不少。在距老街不远处,一条宽阔笔直的新街纵贯小镇,大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漫步冷碛老街,浓浓的凉粉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与带着泥土的折耳根一样,新鲜的嫩胡豆、椿芽、茴香、蒜薹还是那么鲜嫩诱人。熙熙攘攘的老街上,除了操着当地口音的居民外,还多了不少外地游客。位于老街尽头的那棵银杏树,如今已经被鳞次栉比的建筑包围起来。树上,一个保护古树名木的铭牌在述说着历史的同时,也昭示着生态文明的理念已经在小镇落地生根。
与充斥着浓浓烟火味的老街相比,冷碛的新街更多了一些现代气息。闲步新街,大道两旁超市、饭店、KTV林立。而在镇郊,一处小有规模的草莓园宾客盈门,与草莓园遥相呼应的是一家叫银杏别苑的民宿。据说这家民宿的规模在当地屈指首数,其名称就来自于镇上的那株古银杏树。
大山慢慢隐入夜幕中,点点灯光像星星般闪烁,点亮了大渡河两岸的农舍,那光景仿佛回放着当年红军沿着大渡河连夜急行军时的场景。与灯光相伴的,还有一处处繁忙的建设工地,泸石高速公路的建设者们正在工地上挑灯夜战。
冷碛镇,一个区位优势明显的小镇,尽管目前的基础设施还不完善,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座茶马古道上的千年古镇,将随着高速公路的贯通而步入乡村振兴的快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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