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8月20日
◎张秀云
我的故乡水少,藕稀罕,小时候餐桌上偶尔出现一次,母亲总让我多吃,并一再强调:“吃藕长心眼!”瞧,藕那么多孔,自然可以通窍的,我之所以粗笨,长大后自我总结,肯定是吃藕太少的缘故。藕有七孔或者九孔,它之所以出淤泥而不染,也是这些孔窍的作用吧,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那些孔窍与碧绿的茎秆连通着,通过巨大的叶子窥探着外面的世界,吸收月光和风露,偷听鱼的唼喋和鸟的情话,有诗曰“羡君一叶穿花底,醉吸荷筒月露凉”,如此滋养,藕它能不洁白吗,能不灵透吗,能不脆生生甜丝丝招人喜爱吗?生在淤泥里长在黑暗中,却如此洁白美好,藕于是也具有了莲花的品质,也成为人们托物言志的对象,有了高风亮节,有了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君子之态。
有君子之态的藕,凉拌是最基础的吃法。当然也得藕好,好藕拌出来又脆又嫩又清甜,开水焯过,冷水过凉,佐以糖、醋、盐,拌以红椒丝和姜丝,入口清香爽脆,是很好的下酒菜。藕最好的年华,应该是初秋,莲花乍谢的时候,俗话说“谢花藕,黄瓜妞”,像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鲜甜得紧呢。但这个时候藕还在生长,藕农是舍不得多扒的,就像舍不得闺女十六七岁就嫁出去。
炒藕丁、炖排骨,也是藕很家常的吃法,简便易操作,藕或脆或糯,口感也好。做糯米藕程序有点复杂,糯米泡不够十二小时不行,往孔里塞得不够紧实不行,牙签插紧的藕盖松开了不行,不放够红糖冰糖不行,煮不够四个小时也不行。我经过了好几次失败后,才找到了成功这个走丢的孩子,把酱红的藕从热腾腾的锅里捞出来,切成片码在盘子里,淋上蜂蜜洒点桂花,夹一片送进嘴里,满口甜糯清香,实在是太成功了!藕不醉人人自醉,我的厨艺,哈哈,又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藕盒我第一次尝试,就做得很成功。调好的肉馅夹在两个藕片之间,浓淀粉水收口,热油里一炸,肉馅共藕片一色,香气与口水齐飞,金黄酥糯,好吃到停不下箸。如果说拌、炒、炖是基础款,这种吃法就是升级款,麻烦是麻烦,却别有番滋味在舌尖。与这些吃法相较,藕粉算清新款,是大叔眼里的小萝莉。捧一碗琥珀样丝滑的液体,时不时舀一勺放进嘴里,温顺的甘甜里带着袅袅清香,这种甜香滑腻里的绵绵情意,是要眯上眼慢慢体味的,像广告里吃巧克力的那个女子一样。有一回在西湖岸边,一边看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边坐在凉亭里吃一碗加了桂花的藕粉,吃着看着,便醉了,目光便迷离了,眼前有苏小小的油壁香车叮当驶过,有白娘子从断桥边迤逦而来,有苏子瞻抚须盛赞“浓妆淡抹总相宜”……
那次在西湖边,我还第一次吃到水果似的谢花嫩藕。一个女子挑着一担子新藕沿湖叫卖,一支支长长的白雪一样的藕堆在担子上,胖娃娃的胳膊一样,一节连着一节,藕尖上还有微红的嫩芽。女子操着软糯的江南口音推销:“刚扒出来的嘛,尝一尝,比梨子还好吃!”买了两截,果真,脆嫩爽甜,水汪汪凉丝丝的,入口消融,一点渣子也没有,真快要赶上我们砀山的酥梨了。我吃了一截,觉得太好,又买了几支带上,相公不是常嫌弃俺缺心眼吗,俺从此要与藕为伍,不光长心眼,还要莲花般高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