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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多塘时光往复的印记

甘孜日报    2021年08月20日



◎紫夫 文/图

康定城西出即是折多山,至新都桥镇七十余公里,沿途大小地名十余处,什么九倒拐、二台子、水桥子、营官寨等等,其中折多塘在史籍中最是有名气的。

三百年前,清圣祖玄烨之第十七子允礼在其所撰《西藏往返日记》中记:发打箭炉,憇哑池塘,帐宿于折多……

被誉为“今日讲边事者不可少之书也”的清贡生黄楙材所著《西輶日记》中也有文字记载:自打箭炉至里塘十站,计六百六十五里。由打箭炉起程,九点钟出南门,行二十里,初试骑马,转西南平坡,逶迤二十里,宿折多,有碉房两座,南望雪山,几如雪屏,夕照掩映,真奇观也。山凹有热泉沸起,行人俱往浴之……

无疑,折多塘在很早以前即是东西行旅往来之寄宿客栈之地。折多塘(“塘”含“栈”之意)乃旧时“西出炉关”第一驿站。

1944年国画大师吴作人来康定作画。时逢国民政府宣称——康青公路修通了。民国政府派代表去试车,吴作人先生也获得试车代表资格。同行有西康日报副总编戴迁耀,修康青公路的工程师邵福宸、专家容祖浩、中央社女记者冯云仙等十人,但极具讽剌的是这一行“试车代表”出康定却是随牦牛驮队走的路。第一站即宿营折多塘。其后,吴作人回康定后曾向人谈起康青公路之行摇头道:康青公路算什么公路,只挖了个毛路,汽车只勉强在山上过罢了。有的路段未及试车就报废了。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的1950年4月开始,经过11万军民的艰苦修筑,川藏公路北线于1954年12月正式通车,川藏公路南线(东巴公路)于1958年通车,为修筑川藏公路,2000多名军民为此付出了生命。从此以后,西出炉关“第一站”的折多塘便成了公路沿线的一个藏家村寨。时至今日民办的客栈、农家乐、洗车点纷纷兴起,特别是川藏线成为“中国最美的景观大道”,徒步的“驴友”或骑游队的旅人仍是折多塘的常客。曾有中老年单车骑游队给一家民营客栈奉送一面锦旗“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现还悬挂于客厅墙壁上。

折多塘村房舍现多数沿公路两侧筑建。其实没通公路前,山间驮道应是村后呈椅状的一片草坡上。草坡边自古就有的一方露天温泉池塘水雾弥漫,热气蒸腾,正应了前人所记“山凹有热泉沸起”、“憇哑池塘,帐宿于折多”;且在旧时驭马驮牛的行旅中宿栈,这宽大的草坪方适合绷搭帐蓬和放牧牲畜,露天温泉又可洗濯行旅之劳顿。

我与折多塘相识正应了古人所云“山左药菌香,山右林木茂”,确乎起始于草坡两边的山野。

这是我少年懂事的第一个署假,小学毕业了,假期没了作业可做,唯一的期盼就是考上中学的通知了。趁这无所事事的假期,我和一个隔房大嫂及另一个姓余的大嫂一起去了折多塘砍坐山柴,即是去山上住几天专门砍柴。

我们没住村里人家,而是住在离折多塘里许远的公路一侧废弃的一个烧石灰的窑洞。这样既节约开支也离柴山更近。姓余的街坊大嫂原来是在州内其他县工作过几年,后精减压缩回家的。她颇识中草药也会说点藏话。入夜,坐在空寂的石窑洞里,没事了她就教我学几句简单的藏话:“天叫朗、地叫洒,驴子谷六马叫打,酥油骂,盐巴嚓,勒布就是主人家,惹是布,驾是茶,吃饭啥吗啥,驾通是喝茶,麝香叫拉之,鹿茸叫乌(日阿切)你辛苦却呷嘞,充本就是大商家……”那会年少,还真学会了几句日常藏话。

一天下午,太阳已经落到山脊背后了,我站在窑洞门外的公路边,看见一个穿藏袍的老乡吆着二十多头驮牛沿公路走来。“却呷拉略!”我用蹩足的藏语给他打招呼……他近了,向我比划着神情着急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藏话。着急间,余大嫂走出窑洞,与他比划交谈一阵。我这才看到他把余大嫂带到一匹驮牛前,那牛背木鞍架上挂着一个藤条背兜,里面蹲着一个无精打采的小娃娃,年纪约四、五岁。一会儿,余家大嫂返回窑洞拿了一大包草药交给那驮脚汉子。那汉子一个劲地“卡卓卡卓”,又从牛背上取出一个酸浆杆叶子包的一砣酥油硬塞进余大嫂手里,才吆着驮牛去了……余大嫂告诉我,这驮脚娃名叫汪都,是九龙那边的人,这一路上走了六天的荒野山道,今天才看到公路,自己带着的娃却得了重感冒。我给他拿了一些中草药,就这两天在左近坡坎上扯的,治感冒管用呢。今晚汪都要住折多塘,正好熬了药给娃娃喝,明天准见效,到了康定,他就可以带娃去看病了。

在余大嫂的指点下,我知道了折多塘对面那条沟叫毛家沟,折多河支流也从那里流出来的。那条沟通九龙县。我姐夫原籍也是九龙三岩龙的人,有一年他回老家探亲也是跟着邮局押运员骑马走的那条山路,那时九龙县还没通车。折多塘处在九龙通径与新都桥国道的交叉路口。

再一次与折多塘相遇是第二年我和街坊伙伴上“八公里”捡野菌。

“八公里”是指离康定城八公里的山上。那山其实已属折多山脉。离公路一个钟头上山路就有一条横山的砾石土路,路口有玛尼石堆,此砾石路较一般山径宽且直,一直从半山腰横伸而去,也不知通向哪里?那时我算是人小胆儿大,下山时我便与伙伴们走散了。我南辕北驰地沿着那条横山道走向了未知的前方,结果我就一路走到了折多塘那宽大的草坡,当我看到那热气腾腾的露天温泉池塘时,我才瞬即明白了,这条横山路肯定就是旧时的茶马驮道。

几天后,我又故伎重演,乘捡野菌的时间又一次走上了横山路。不过,这次我走的的相反方向,结果印证了我的猜想,我从地名叫“二十四盘”下至康定中学后面的“色多衙门”(地名)下山到了318公路上。后来,我从老一辈人口中得知“二十四盘”再上去北山脊方向即冷卡子,那一带山上还残留民国时期设卡检查的颓废石碉堡,无疑,这一线高山沟壑中的崎岖山路均属旧时的茶马古道。行走在这条已被历史遗弃的苍桑古道上,可以想见当年的行旅驮队在风餐野营中跋涉的艰辛,而它西行的走向终要经由折多塘。去年夏天,我的中学同窗好友和他的另两位朋友自驾来康定“买野菌”,其实他们都是康中校友,曾经在康定度过青少年生活的“康定人”,也都是解放初期南下干部的子女。同窗好友张三反,其父刘泽,南下甘孜州时任雅江军事代表,首任雅江县委书记,州委委员;后任南路工委书记,兼任理塘县委书记,理塘县剿匪前指成员(康定军分区司令员孔诚为前指司令员),后调任甘孜州农工部长,“文革”后调任西南民族学院副院长,党委常委。另一位校友叫吴川生,其父吴毅民,南下时任荥经县长,调甘孜州委农工部任部长,后任甘孜州副州长,州委常委,以后又调西南民族学院党委书记。原康定中学很多学生都认识吴川生,因为他个子高挑,曾经是享誉康定体坛的康中男子篮球队队员。我曾在“庆祝甘孜藏区民主改革四十周年”活动期间,采访过原民改时期任南路乡城县工委书记的南下干部任志高(后任甘孜州水电局局长,党委书记)。他在回忆当年民改时期“桑批寺战斗”的艰苦卓绝经历时,也曾提到过夜宿折多塘的往事,那是因为当年南路(东巴公路)刚通车不久,又遇康定55年大地震两年(离折多塘4公里的大桥湾为震中区),公路因自然灾害原因短时断道,当时正逢任志高与南路工委书记刘泽等领导同行回州里汇报南路民改工作,不得已在折多塘住宿了一夜。夜幕降临时,他与刘泽等领导浸泡在山坳里的水塘中洗濯行旅的劳顿,在天然温泉的蒸腾中真有“憇哑池塘,帐宿于折多”的感触;任志高望着头顶升起的月亮颇动情地说,折多塘还真是西进东出的要道呢!旧时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西行藏地推行吏制而在此驻足。刘泽也点头应道,共产党人和历史上的那些封建权贵绝然不同,我们目前进行民主改革运动,是为了实现甘孜由封建农奴制向社会主义制度的跨越。相信这里的交通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三位康中校友后来都随父母工作内调或参军离开了康定。这次他们故地重游来康第二天,我和康定的同学就安排他们去折多塘耍农家乐。这个提议我最赞同,其中缘由自然是我与折多塘有一种微妙的情感,更因为我想到当年同窗好友的父亲也曾在折多塘歇足,而南下干部吴毅民的儿子吴川生的身份似乎也与折多塘会在无形中有种默契。至今绝大数康定人不知道吴川生曾是中国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党委书记,中国装甲兵工程学院副政委。1996年他参加了第一批航天员(其中就有杨利伟)的选拔、航天员大队的组建工作,后来,他又全程参与了神舟五号和神舟六号航天员的选拔和训练工作。并亲自参与我国首批航天员选拔训练及“神五”、“神六”飞天的整个过程。曾出版了两部反映中国首批航天员执行“神舟五号”、“神舟六号”载人航天飞行任务的纪实文学《出征日志》、《出征太空》,神七飞天之前又出版了介绍航天员太空行走的科普读物《到太空中行走》。同时发表了有关文章30多篇,创作有关航天员歌曲7首。曾于2005年10月接受央视“面对面”专访,于2008年9月接受搜狐新闻“吴川生谈神七航天员太空生活”现场访谈。

当天我们欢聚折多塘农家乐。在折多河源头的岸边散步时,恰好空中传来飞机轰鸣的声音。听说康定机场就在折多山顶时,吴川生环视周围群山又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感慨不已地说,州里的交通是越来越先进了!我欣然点头,三百年前,崎路驮铃响山谷,漫天风雪夜难归;如今是眼看汽车履平地,耳听航空飞机鸣。你也是在这里度过青少年时代成长的,却和中国航天事业打交道,真让人无法不联想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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