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10月29日
◎田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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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旺堆是日喀则人,时年二十六岁。小学没读完,就出来流荡。他瘦削的长脸上,知识不多,可足够精明。身上只要有一点钱,便泡酒吧、逛朗玛。这不,身上的钱又花完了,在日喀则是难混下去了。所以决定到拉萨投靠在八廓街卖酥油的表哥。然而,旧习难改,收工后,依旧是酒吧、朗玛鬼混。每月1200元的工资居然不够他花。囊中时常羞涩的他,在寻找着机会和目标。
几年了,诺雍康卓的酥油都是从罗布旺堆表哥扎西所在的小店买的。原因是顺道方便,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扎西时不时会亲自到牧区的亲戚手中,收购纯正的酥油。那才是做酥油茶最好的原料。带点霉腥味,颜色呈橙黄。
“这才是果洛家乡的味道!”每次,爸啦雷维耶喝过,总这样赞叹。
当第一眼见到安静、羞涩的诺雍康卓时,罗布旺堆直觉机会来了。接触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微笑。每次在给诺雍称酥油时,他会故意多加块重量。偶尔还送上个彩色金刚结、丝巾、假首饰等小礼物。
不谙世事的诺雍康卓,慢慢地被罗布旺堆吸引着,她感觉,这世界没有比高挑的罗布更懂自己了。他送的孔雀绿的发卡,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是她最爱的;他给的产自尼泊尔的香水,浓郁的,让她的心都醉了;每次送的丝巾,都是变着花样的。她不在乎真假,只要是罗布的,她都喜欢。
水到渠成,终于,在一个凉爽的夜晚,罗布旺堆邀请诺雍一起到北京路上的杰布朗玛厅去玩。对于诺雍康卓来说,朗玛厅的一切是完全陌生、新鲜的。霓虹、歌舞、美女、靓男,一时间,她恍惚,拉萨城所有的美人都在这儿。于是,她垂下头,用指尖搓揉着罗布旺堆从表嫂那里偷来的,肥大的藏装。诺雍这不经意的动作,还是被一旁喝得忘形的罗布捕捉到。他窃窃地笑着,然后将手中的红酒,一股脑倒进薄唇的大口里。
从来不曾碰过酒水的诺雍,在罗布的诱惑下,喝下了人生第一口酒,接着是一杯、两杯。此时她看见的朗玛厅,是个巨大的花海,大家都在尽情歌舞;头顶的天空中挂满了五彩的哈达;脚边的河道,流淌着鲜红的酒汁。不多一会儿,诺雍康卓看见大家好像都累了,女孩们自然地将额贴近男人们的胸口,于是她也将额贴向罗布旺堆狂欢的胸口。
第二天中午醒来,头疼欲裂的她发现自己就睡在罗布旺堆凌乱的出租屋里。枕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藏装和一管橘色的口红。
“看来,今天的课不用上了。但,明天,一定把拉下的课给补上。”肮脏的洗手间里的诺雍心底道。
“如果在非洲的雷维耶爸啦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伤心?”
“嗯,不会的,如果会,他怎么可以在非洲一呆就是两年。他真爱着我和惹索瓦吗?他走后,惹索瓦的衣服总是我洗的,就连玉珠旺姆,有时候,央金拉姆阿尼功课紧,也是我在照料她的生活督促她的学习。还有隔壁房间的那么多孩子。除了学校,就是家里。没有了雷维耶爸啦,哪里又是我们的家啊!”
一想到这里,把被角掀起了坐在床上的诺雍擦了把眼泪。起身的过程中,她望见了床单上并不醒目的几点梅红……
“其实,我又没做错什么?就算把书读完,又能做什么?还不是要跟男人结婚生孩子。罗布旺堆是这世界最懂我、疼我的男人。现在我已经是他的人了,阿妈嫁给爸啦的时候才十五岁,我今年都十六了,如果罗布旺堆愿意,干脆这书就不读了,就跟了他,过一个真正有家的幸福日子。”
一想到这里,诺雍并未感觉到荒唐。而是捧起床头的鲜艳藏装,红着脸亲了口,再对着镜子,试着擦起口红,再反复地用纸巾擦掉。
“明天,我还要让罗布帮我买个假钻,做个鼻饰。雷维耶爸啦说过,我鼻子上的这处血痕是上天赐予我的最美的图腾!”
最后诺雍康卓才拿起墙角的扫把,仔细打理着罗布旺堆一次都没打扫过的地面。
2
在诺雍身上的投入,很快就让罗布旺堆的工资见了底。于是,他决定实施他计划了良久的事情。
对于诺雍康卓的变化,央金拉姆也有所察觉。皈依佛门的她绝不会想出诺雍会跟认识才不到半月的男人同居。后来惹索瓦告知了她姐姐旷课和夜不归宿的消息,她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她下定决心准备找来在电信上班的尼珍,好好地跟诺雍做做工作时,才发现诺雍留给她的,要到外地呆段日子的留言。刚巧尼珍也到日喀则出差去了。只有她,懂得跟雷维耶的联系方式,这可困住了焦急的央金。
“如今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央金拉姆念着度母经在心里道。
一到日喀则,罗布旺堆就急不可耐地露出他真实面目。
“诺雍啊!这些日子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的钱,把我的积蓄都用完了。可是为了你,我不觉得心疼。问题是,刚才交了房租后,全部就剩下这七十多块了。”说着,一脸苦相的罗布将兜底翻了个底朝天。
“也许还能坚持三天的生活费。”说到这里,看上去挺壮实的罗布旺堆,似乎带着哭腔。
“那为什么我们要租房子?为什么不到自家去住呢?”诺雍不解地问。
“跟你说实话吧,打小学就辍学了的我,长到现在就没赚到过钱。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宁度(亲爱的),可我那好吃懒做的父亲,还总是找我要。不懂事时还好,如今我长大了,不是他的赚钱工具。所以,就跟他们断绝了关系,不巧,就遇见了你。缘分哪,缘分……”讲到这里,罗布旺堆又呵呵地笑了。一把将诺雍拽倒在床上……
“罗布,我是你的人了,你说啥我都不怀疑。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打工养你!”诺雍一脸认真道。
听到这预料中的话,罗布旺堆差点从“吱吱”作响的破床上跳下,可他还是按捺住狂喜,假装疑虑道:
“可是,你这么小的年纪,又没有一技之长,谁会用你?”
“哪怕到四川人开的餐馆去洗碗,我也愿意。总不会饿肚子吧。”
“让你去洗碗,我会心疼的,看看我的诺雍的小嫩手……”说着,罗布旺堆将她的十指摊开在自己的掌心不停抚弄。
“这里倒是有份既能赚大钱,又不用出体力的活。”
“看你还绕那么大弯子。”诺雍娇嗔道。
“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开了个水吧,急需要人手。就是陪客人聊聊天、喝喝酒,一个月就能赚到好几千的工资。听说,还有上万的呢。”
当然,在拉萨圣城中心两点一线生活的诺雍康卓根本就不懂水吧的意思。听罗布这么一说,马上就让他带她去报名。
望见粉红色的灯光下,影影绰绰穿着暴露的女人们,诺雍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是在拉萨的朗玛厅。不过,那里的女人衣着并不这么开放。”
早被罗布旺堆串通好的妈咪拉姆,一把将还在东瞅瞅西望望的诺雍康卓揽在胸前。
“普姆啊!我跟罗布旺堆还有亲戚关系呢。如果你来,好好干,我会给你最高的工资。”
“大概多少啊,阿姨?”
“我说过,只要好好干,上万都有可能。以后,可不能叫我阿姨,要不叫阿佳(姐姐)要不就直呼名字拉姆。”拉姆装着有些不悦道。
“上万哪!”几乎要惊呼出来的诺雍,被身边的罗布旺堆一把捂住了嘴。
“还是叫您阿佳吧!直呼名字不礼貌呢。”
“哦呀,诺雍……什么来着,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最喜欢你这样的。”说着,拉姆用她肥厚的手指在诺雍稚嫩的颊上柔柔地掐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