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12月01日
◎彭忠富
“成万上亿的酱釉碎陶片,堆积在街后蜀山的南坡。这是往昔龙窑废弃后的遗迹。火渍。泥土的追忆。时间。死去陶工的劳动与手印。釉滴。随处可见眼泪一样粗圆的釉滴……”这是无锡作家黑陶在散文《南街与时间》的一段白描式的语言,文字简洁有力,画面感颇强。如果把这些文字分行,你会发现这不就是诗歌么?其实,这就是诗人黑陶创作散文时的一种状态。在我们常人看来,一句话非得交待完毕不可,不然总觉得意犹未尽。如果仅仅把“火渍”或者“釉滴”这样的词语抛撒出去行文,这不是堆砌词语么?
可是在黑陶的散文里,这样处理语言的方式比比皆是,一个词甚至一个字,都可以构成一个句子。关键是,读者仔细咂摸以后,你会觉得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作为一个颇有成就的诗人,黑陶一直试图在散文创作中走出一条新路来。在《写作的尺度》中,黑陶谈到:“在汉语散文切近的所谓传统中,有相当一部分我认为是赝品,原因在于写作者和写作对象之间建立的,不是活生生、烙有自己生命印痕的个人关系,而是呆板、没有血液交流的公共关系。”
这话看起来比较绕,其实说穿了,黑陶所批判的就是无病呻吟。语言学家、文学家季羡林曾经说过,不管是抒情,还是叙事,散文的真精神在于真实。有些人写了一辈子散文,可以说都没有悟透这“真”字。作为“新散文”代表作家,黑陶认为散文要自由、尊严、饱满。具体而言要做到:精度、速度、密度和信度。以精度为例,需要将你要写的对象精确、细致地描摹出来,甚至比“照相写实主义”还要逼真。可以调动多种感官进行叙写,眼是图景,鼻是气息,舌是味道,耳是声音,手是触觉,脑是幻象。
在黑陶最新出版的《夜晚灼烫》这本散文集中,作者比较圆满地达到了他所追求的四个“度”。黑陶的写作有个性、有思想,刻印了生活的烙痕,文字深潜其间,朴实而有力量。在冷静节制的文字下面,潜隐汹涌的热情。本书分为三辑,由《绿袖子》《南街与时间》《时间的形式》等39篇散文构成。其文字从乡村的景物,例如茶馆、供销社、桥、塘溪等,再到每一个生活在其中的个体生命,例如邻舍,父亲等。在时间的长河里,黑陶借用自己的文字,记录了他自出生起就浸泡的南方水乡的点点滴滴。全书意象密度丰厚,颜色浓烈,辞藻华美,语词间燃烧着诗意的火焰,力量充满了行文布局,让人感觉到江南土地是从文字间喷出来的。
“一个萧瑟冬天,踩着哗啦的古陶片,我曾捡回一个残破的陶罐,将它放在我现在异乡的书桌上。这是往昔的灼火。这是浸骨的清凉。这是可以触摸、嗅得到气息的火中故乡……”作为江苏宜兴走出来的陶工子弟,黑陶始终在故乡的火焰与大海之间,呼吸着独异的江南空气。他以独特而富有诗意的写作和具有高度辨识度的语言风格,拓展散文写作疆域,表达来自时光深处的记忆。用凝练的诗歌语言来创作散文,这是诗人黑陶多年积累的优势,我们一时半会也学不到。但是,说真话,我手写我心,我们却是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