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会

   “还不快向阳平公称谢。”苏道质提醒道。苏蕙这才明白这位头戴漆纱笼冠，身着银白宽袖长衫，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青年显贵是阳平公苻融。她想起刚才在河边冲撞他的情景，不由得羞红了脸，赶紧上前一步称谢。苻融早已认出了苏蕙就是河边放风筝的绿衣女子，心中大喜过望。他借此机会终于看清楚苏蕙是个发髻高挽，略施脂粉，头戴玉钗，楚楚动人，惹人喜欢的姑娘。再看她上穿交领浅绿襦裙，上襦及腰，白色报腰上束有绿色丝带，越发显得腰肢纤细，仿佛手可盈握。下裙为平纹织锦，饰有荷花图案，行动起来，如风过荷舞，别有韵味。

   “盈盈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楚楚水中仙，翩翩何所似？”苻融忍不住吟诗称颂。众人也在一旁交口称赞。

   苏蕙娇羞万分，谢恩之后，坐于父亲身旁，感觉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不知三姑娘都读过哪些书籍？”阳平公苻融问道。苏蕙抬眼一看，苻融目光热切，不免羞涩，又急忙低下了头。

   “小女不才，见识浅陋，只读过《母训》《女训》之类的闺阁书册。”父亲替苏蕙答道。

   “县令大人过谦了，三姑娘才华横溢，世人皆知。我出一谜语不知三姑娘可能猜出否？”阳平公苻融盯着苏蕙问道。苏蕙只好点了点头，准备迎战。

   “客来东方，歌讴且行。不从门入，逾我垣墙。游戏中庭，上入殿堂。击之拍拍，死者攘攘。格斗而死，主人被创。”阳平公苻融看着苏蕙，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长啄细身，昼匿夜行。嗜肉恶烟，常所拍门。”苏蕙知道阳平公苻融的的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索性大大方方地以东方朔的诗答出了谜底。

   座中学识渊博者听了，不觉点头颔首以示嘉许。才疏学浅者不明就里，一脸茫然，似乎还在期待着苏蕙回答。一经旁人的小声提醒，那几个呆头呆脑的读书人才回过味来，喃喃自语：蚊子。妙也！今日我等为此雅集燃艾驱蚊，阳平公触景生情，这谜面出得妙，苏蕙小姐以诗作答，更是出人意料。二位学问渊博，真是珠联璧合，天下无双呀！

   “三姑娘博览群书，果然是天资过人。我出一句：翠衣红芍药眼见犹怜，请姑娘对下句。”阳平公苻融说完，期待地看着苏蕙。

   “乌发白玉簪手到擒来。”苏蕙不暇思索道。

   “三姑娘才思敏捷，令人称奇。今日乃上巳节，请三姑娘和各位以芍药为题作诗一首，响鼓三声为限。”阳平公苻融的话音一落，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指向了苏蕙面前的芍药。

   仆从们点燃了香，准备好了笔墨纸砚。阳平公苻融宣布：“赛诗会开始，请诸位作诗。”

   “咚”。

   “咚咕隆咚”。

   “咚咕隆咚呛”。

   鼓声刚落，苏蕙便提笔挥毫写道：“杜水沐春光，临风君恩至。凤蝶翩跹舞，花意两相知。”其他宾客见状，自愧不如，只好胡乱凑合了几句交差。

   有人借机进言说：“昔日王羲之曲水流觞，嬉戏作诗，有十一人各成诗两篇，十五人各成诗一篇，十六人作不出诗，各罚酒三觥。王羲之将大家的诗集起来，用蚕茧纸，鼠须笔挥毫作序，乘兴而书，写下了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也因之被人尊为‘书圣。’而《兰亭集序》也被称为‘禊帖’。今日盛会，得诗六十余首，不如仿效先贤，结集成册，请阳平公题跋存念。”

   “若能如此，真是千古流芳之举呀！”众人称赞道。苻融点头应允。

   这次赛诗会，苏蕙又艳惊四座，技压群儒。那些自诩有子建之才者，见苏蕙文思敏捷，出口成章，个个瞠目结舌，自叹弗如。不比不知道，苏道质也没有料到女儿才情如此之高，在阳平公面前给苏家争得了荣光，他乐得合不拢嘴。阳平公苻融对苏蕙大加赞赏，当场就封她为赛诗会的女状元。苏道质只怕人多眼杂，生出什么差错，赛诗会一结束，就叫人护送三女儿回府安歇。

   晚上，苏道质又委婉地说起了姚家父子托人求婚一事，苏惠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了。苏道质和夫人劝说了半天，苏蕙仍不松口。苏道质无可奈何，只好连夜回了陈留任所。

   没想到，过了几日，苏道质竟然接了一道圣旨。

   原来苏蕙那日在赛诗会上崭露头角，引起了阳平公苻融的注意。苻融回宫后在王兄苻坚面前不停地夸奖苏蕙，苻坚听说国内出现了一个大才女，赞其父母教导有方，又听说苏道质治理陈留政绩突出，便下旨擢升其为秦州刺史。

   苻融似乎并不满意这些，他依然津津有味地向王兄诉说着第一次看见苏蕙的情景。苻坚不傻，便说：“难得有女子能入贤弟的法眼，为兄将这女子许配与你，如何？”

   “王兄一言为定，不可反悔。”苻融喜出望外道。

   “这有何难。”苻坚丢给黄公公一个眼色，黄公公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苏道质有些慌乱，赶忙将黄公公迎进大厅。谁知，传完圣旨，黄公公又拐弯抹角地暗示道：“阳平公自从那天见识了苏蕙的才华，对苏蕙姑娘十分爱慕，不知三姑娘意下如何？”苏道质这才明白了黄公公的来意，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便说：“乡野女子，粗通文墨，承蒙阳平公错爱，小臣感激不尽。只是公公有所不知，我那三女儿从小骄纵，凡事都要自作主张，让黄公公见笑了。”

   “无妨。这里有上巳节赛诗的诗集一册，稀世明珠一颗，燕子纸鸢一个，外加阳平公亲笔所修一封书信，请三姑娘斟酌。”黄公公笑呵呵地说道。

   “下官谢过公公。”苏道质弯着腰，恭恭敬敬地接过礼物。

   “苏刺史，将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请在下喝喜酒！”黄公公得意洋洋地说完，不待苏道质回话，就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了。身后的一大群随从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苻融何许人物也！那可是当朝圣上苻坚的嫡亲兄弟，这亲事结不结？

   苻坚贵为天王，苻融乃朝中重臣，他们一旦开口求婚，岂有不答应之理？

   可是，姚兴与苻融都是外族，三姑娘不答应了怎么办？

   这孩子心性太强，誓死不嫁异族之人，说来话长。

   一切都得等回家问过三姑娘了，再做定夺。

   东海王

   苻坚登上王位，一统天下，颇为传奇。

   话说西晋末年，朝廷昏庸，天下大乱，北方各少数民族的上层分子乘机起兵作乱，互相争战吞并，先后建立了各自的国家。拥有关陇之地的氐人贵族苻洪在公元350年称秦王，后传位于子苻健。354年，晋桓温北伐，击败苻健，驻军灞上。桓温退走次年，公元355年（永和十一年），苻健驾崩，子苻生继位。苻生只有一只眼睛，残忍凶暴，视杀人为儿戏。即位不久，上至后妃公卿，下至仆隶侍卫，已被杀死五百余人。“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苻生昏庸残暴胜过石虎，赵的覆辙就在眼前，举国上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苻坚和国内有识之士更是忧心如焚，一直谋划着除掉苻生，早立明君。但因害怕背上弑君谋反之名，迟迟不肯起兵。

   苻坚是苻健之侄，苻生的堂兄弟，人称东海王，小苻生三岁，字永固，一名文玉。与其弟苻融相比较，他生得身材高大，状若铁塔，小眼阔嘴，长相实在不敢恭维，但天生有一股男儿气概，使人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