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3月18日
◎尹向东
婚礼从那一刻开始进入高潮,大家端上酒杯相互敬酒,有了酒意,就大着嗓门唱歌,男人有康巴汉子的血性,女人有康巴姑娘的大气,要唱歌谁也不怕谁,你唱了他唱,这屋唱了那屋唱。后来他们把凳子桌子都挪开了,跳起锅庄和弦子,再后来他们嫌屋与屋阻隔了众人的欢乐,不过瘾,就把桌子搬到街上,好在那时候这条街还没有扩展,不容车通行。他们在街上将桌子摆成一溜,围着桌子又跳又唱,人也越集越多。
宋喻从那一刻开始,一扫所有的不快,说唱就唱,说喝就喝,让两个外国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不时狠抱了对方猛啃。他们把酒一杯一杯倒进肚里。通宵的狂欢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天光明亮,两个外国人离开欢闹的场面,向他们的旅店走去,走了几步,刚到将军桥,男人一软,就摊在地上,女人想把男人扶起来,弯了腰一用力,跟着滑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他们醉了,他们不知道自己喝醉了。那时候宋瑜还兴奋地喊着:“喝吧,再给我端一杯。”她已被人扶到床上不能行动。
十六
三天之后宋瑜和张玉琢提着大包小包礼品来到家里,父亲去张落晚饭,宋瑜叫了一声妈,母亲没理她。张玉琢也跟着叫,她就应了声。宋瑜觉得尴尬,跑来逗我,让我叫张玉琢姐夫,我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宋瑜说:“我弟弟就是这样,特别怕羞,从小就屁都压不出一个。”我不服气,忽然抬起头来,生硬地叫了一声姐夫,他们都笑起来,气氛像很好,但是母亲一直没理宋瑜。
他们结婚后九个月时间里,无论宋瑜给她说什么她都不吭声,有事要交待她就对张玉琢说。
宋瑜的肚子渐渐大起来,母亲有时候领着我去他们那里看看,她专门选择宋瑜不在家的时候去,她甚至直接去理发店找张玉琢,叮嘱他要注意些啥,尽量让宋瑜吃点什么。快到预产期那一段时间,母亲夜夜都睡不好觉,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惊醒她,她从极浅的睡眠中猛坐起来,把父亲摇醒了说:“有谁在敲门?一定是玉琢,瑜儿要生了。”说着她就下床,父亲按住她说:“哪里是敲门声嘛,一阵风吹过而已,别大惊小怪。”但母亲坚持着去开了门,看看一无所有的黑夜,摇着头回来说:“我明明听见敲门声了。”
这一年又到了秋天,天一如既往地高起来,云也懒散了,老半天倦在空中不动,我想《康定情歌》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时节成就的,“跑马溜溜的山,一朵溜溜的云……”,那云如果不懒,瞬息变化着,大概溜溜不起来。正是在这样的秋天中,在母亲惊惶不安的日子里,我们吃着晚饭时,张玉琢猛地推开了家门,他满头的汗水不停地滚过脸颊,喘着气大声说:“宋瑜快生了,我已把她背到医院里。”一听这话,母亲把碗一放,跟着就想跑,都出了门,又回头对父亲说:“你把鸡杀了炖好,再煮点蛋端来。”早几天时,母亲已把鸡买来养着,啥都准备了,就等这一天。看母亲颠跑着远去的背影,父亲开始忙碌,他把鸡杀了拿高压锅压上,又煮荷包蛋,边打蛋边说:“该煮多少好呢?”一个个打下去,整整煮了八只鸡蛋。我们弄好这一切,父亲端着炖鸡我端着煮蛋小心翼翼向医院走去。
母亲和张玉琢还等在妇产科过道上,我和父亲把炖好的东西放在病房里,父亲说:“还没生?”母亲摇着头说:“没个动静,我都没见着瑜儿。”父亲说声我去看看,就寻到妇产科办公室里,一进门就问值班医生:“宋瑜的情况怎样?”值班医生说:“还得等等,才开始阵痛。”父亲就叹口气说:“她是我女儿。”值班医生笑起来说:“老宋啊,都知道是你女儿呢,这不,一来就送到产房里仔细观察着。”父亲连声说着谢谢退了出来。我们一家人站在过道里,母亲一直焦急不安,她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猛对父亲说:“看我急的,都忘了这是你单位呢,你去打声招呼。”父亲说:“我不一来就去了,别人都知道是我女儿。”母亲点点头,又在过道上徘徊,自言自语说:“女人生孩子,相当于一只脚跨进了棺材。”父亲说:“你太紧张了,你生宋瑜和宋杰时,都没这样紧张,现在医院条件好,哪能就一只脚跨进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