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经典

千年格萨尔的当代对话

格萨尔情景剧表演。 本网资料库图

◎韩晓红 文/图

罗伯特：您曾经当过知青，不知道您怎样看待自己的知青生涯，这段经历对研究格萨尔史诗文化有什么而影响？

韩晓红：没错，我是末代知青，也就是最后一批。对于我来说，知青生涯是一个很关键的点，我很感谢这段知青经历，因为我在付出的时候，也有沉甸甸的收获。具体言之，就是这段经历赋予了我对生活的理解和人生的成熟，使我有了人生底线，之后的所有挫折和困难，我都会愉快地面对。为了开展格萨尔史诗田野调查，我在高海拔地区生活了近四十年，身边的不少人除了感到生活很艰苦以外，有的人选择了消极度日。而我却因为有了知青生涯的历练，选择了研究格萨尔史诗。这一定位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首先是语言的障碍，我得勤奋学习藏语；其次是要面对艰苦的生活。这段经历使我懂得了要真正步入格萨尔史诗殿堂，首先是要融入其中。因为在康巴地区，是格萨尔史诗资源富集区。所以进入格萨尔史诗资源现场至关重要。自己不能成为一个“旁观者”。

总之我的知青生涯为我之后开展格萨尔史诗田野调查奠定了基础，使我懂得了人生要有挫折，要经历艰辛，人生才会精彩，生命才有价值。苍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一个人能直面当代的一切，生活都会赋予生命以回报，我坚信这一点。

罗伯特：我很钦佩老师这种坚持自我的勇气。您今天的演讲为听众洞开了一幅崭新的画面，使听众们感受到了一个陌生而有趣的世界。您演讲的《格萨尔史诗的仪式文化》课题，把一个崭新的课题展现在大家面前。我想知道您对格萨尔史诗文化进行学科建设的时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韩晓红：我刚接触到格萨尔史诗的时候，基本上还处于搜集资料阶段，更多的仁人志士勤勉于搜集、整理和翻译阶段，应该说没有这一必要的阶段，之后的一切努力就失去了基础。我在阅读了众多的搜集、整理和翻译成果的基础上，开始了格萨尔史诗文化学科建设工作。我的想法就是要使格萨尔史诗文化尽快地有更高的定位，为世人所接受。首先是要使格萨尔史诗走上讲台，能够成为专业教材，能够以更加富有魅力的面目出现在人们面前。其次是要使格萨尔研究能够有更为阔大的研究领域和角度，使格萨尔史诗文化更加富有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第三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成果，回报甘孜人民的养育之恩。

罗伯特：有人论述过人的童年经历对之后的研究和创作有明显影响，强调童年时代的 “童心”与之后的“诗心”、“文心”乃至之后的成就有着相应的对应关系，您怎么看？

韩晓红：对于孩童而言，我接触文字要更早一些，我出生于人们常说的书香门第。父亲写一手好字，因此，几岁我就开始接受父亲的严厉管教，练习了柳体、隶书体、欧体和魏碑体，对文字有一定认识，也产生了一定的感情。父亲经常写文章发表，对我也有着很深的影响。那时，家境比较困窘，没有钱购买图书，好在我家旁边有一所县属中学，经常能够得到一些残缺不全的教科书，这对我来说也有着很大的影响。至于人生中的“对应”关系，我想这本身就是人类学研究的主要内容，无论怎样看，一个人的童年时代、成长经历，都会对这个人之后的经历产生极大的影响，有时甚至是必然的影响。

罗伯特：能结合您自己加以阐释吗？

韩晓红：正是因为我的童年时代有父亲的严厉管教，有母亲含辛茹苦操持家务，正是因为我拥有六年的北大荒知青生涯，对于之后的生活，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染上特殊时代赋予我的“财富”。这就是坚韧，就是勤奋，就是珍惜光阴。改革开放后，开始了自考，我参加自考，一直考到45岁，是一位典型的老考生。我获得了42张单科结业证书，涉及大学专本科7个专业，为我之后的研究奠定了基础。更多的人考试目标定位在文凭上，我却把考试目标定位在充实和拓展自己的认知视野上。做出这样的选择是需要眼光和勇气的。

罗伯特：我在网上找到了您的许多作品，有学术论文，也有散文和诗歌，而您的写作很执着，概括起来只有三大内容：一是知青生活内容；二是涉藏地区生活内容，更多的是格萨尔史诗文化内容；三是故乡文化内容。您能就此简单地说明一下吗？

韩晓红：我的写作比较早，在北大荒当知青时写了很多广播稿，有诗词散文等，也有为数不多的短篇中篇小说，尽管知青生涯只有六年，但在我的生命中却是根深蒂固的。那么多的城市知青、那么多的退转官兵的关爱，使我尽快地成长起来。后来去了甘孜州，接触到了勤劳热情善良的藏族民众，尤其是有了与格萨尔史诗的缘分，使我找到了勤奋的着力点和研究方向。至于故乡则是我永恒的写作主题。我的情感世界正好对应了这三大内容，所以支撑了我的三大创作主题。

罗伯特：您今天的演讲主题着力在“仪式”二字上，您是怎样看待格萨尔史诗文化中的“仪式”意义的？

韩晓红：在我看来，格萨尔史诗是一种品质，这种品质是通过仪式来加以表达的。我在甘孜州的近四十年光阴里，很明显很深刻地被一种有形的内容感动着，其实，这种有形的内容就是“仪式”。那么多的人沉浸在格萨尔史诗的伟大之中，那么多的人孜孜不倦地说唱、传承着格萨尔史诗，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的人类精神。当你走进帐篷里，听到纯朴善良的人们对格萨尔史诗津津乐道，当你聆听到格萨尔史诗说唱艺人抑扬顿挫、生动活泼的说唱，当你手捧各种大小不一的格萨尔史诗抄本，你就会感悟到一种强大的力量，眼前就会出现一个博大而生动的场面，你就会感知到人类为何得以这样生生不息地传承。这种发自内心的对格萨尔史诗的挚爱与陶醉正是“仪式”的魅力和意义。

罗伯特：您对格萨尔史诗有着深厚的感情，有着属于格萨尔史诗的很独到的见解，格萨尔史诗在您的生活中一定具有很高的地位吧。

韩晓红：是的。我用了大半生的时光来研究格萨尔史诗，党和政府赋予我很高的荣誉，曾在人民大会堂荣获了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文联以及中国社科院联合颁发的“突出贡献”奖。其实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自己是自己的主人。我相信缘分，我和格萨尔史诗无形中就是一种难解难舍的缘分。每个人拥有各自不同的缘，所以也就拥有不同的生活道路，人与人之间很难得拥有一致性的人生经历。

罗伯特：追求名利是很多人的定位和方向，结合您的格萨尔史诗研究经历，能谈谈吗？

韩晓红：选择不会堕落，堕落的常常是欲望。早在2500年前的孟子就说过：“人人逐利，天下危矣！”我20岁时选择了格萨尔史诗，并矢志不渝地坚守至今。在这个过程中，名与利也是相伴相生的。事情总是这样，只要你勤奋努力了，名与利你想远离都不行。为什么一定要把谋生与精神割裂开来呢？当我在格萨尔史诗文化研究中取得了成就的时候，我的精神生活便十分幸福，我乐在其中，这就是生活。当我站在讲台上演讲格萨尔史诗的时候，看到听众高涨的热情，看到格萨尔史诗文化燃起了一颗颗高昂激情时，这本身就一种幸福，这是金钱衡量不了的，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超越生命的价值、精神的价值呢？所以，太强的功利心只能污染和伤害人心，是不可取的。

罗伯特：一针见血，您刚刚结束了演讲，就接受我的采访，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