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旭杰

已然四月中旬，这个时间赏春比成都平原晚了许久，却正是康定春色盎然的季节。这个时候，折多河有了昨夜雨水滋润涨起来了，哗哗声很远传来；杨树、柳树各种莫名的树木枝叶开始繁盛，随风舞蹈；各种野草钻出来，覆盖了地面，没有了“草色遥看近却无”，望不见山上灰黄的颜色；街上栽种的花、山上各种野花也开放了，红、黄、白等点缀在青绿色中间。春色和煦，微风不燥，徜徉在康城街巷，四野葳蕤的景致铺面而来。

我们来到新冠病毒肆虐的第三个年头，反复的疫情，不管是谁都有身心俱疲之感。可你这个时候走在炉城街头，“吹面不寒杨柳风”，尤其见到樱花绽放，毫无压抑之感。我们对樱花的最初认识与记忆，可能来自于鲁迅《藤野先生》那篇文章。至今我都能背诵那段开头：

东京也无非是这样。上野的樱花烂熳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

“绯红的轻云”真是一个绝妙无比的比喻。在康定下桥和群艺馆旁，在情歌广场周边，几十株樱花开放，红白皆有，大小不同，便是“绯红的轻云”样的景色。杜甫说：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大概杜甫看到相似的情形，表达也就这个意思吧。

在甘孜日报社大院里面有另一番景象，几树白色繁华，春季时可媲美下桥粉红色樱花，前几年，新修制版车间砍了一些，只有门口两株在春季仍然悄然开放。

康定新城也有樱花，是在初建新城时候栽种，几年过后也成长起来，渐渐茂密。新城比老城高几百米，樱花花期开放便晚了一周左右。老城的花才谢，新城踏青的人跟着多了起来。

一直以来，我这个人很是多愁善感。看见花木繁盛，便让人欢欣鼓舞，生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的感慨。赏花之时看见花开花落，会想到时光流逝；草木凋零，联想到个体的生命，细密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体察生命的意义，离愁别绪。这是一种人类的普遍情感。

樱花美丽，但是炉城的大风一吹，花瓣如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以密集而又轻盈的姿态飘落，漫天的花瓣被风雨寂寂无情地摇落，就是“花雨”“落英缤纷”，这是一种来不及思考的、无法拒绝的、大开大阖的视觉冲击，真正是视觉上的碾压。

没有大风，阳光灿烂的一天。也偶尔有一瓣两瓣的花，在人的目视下从枝头缓缓凋落。似乎每一片花瓣都有自己的生命历程，从含苞到盛放到凋落，对敏感多情的人来说，缓缓飘落的花瓣，这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虽薄若蝉翼，却有千钧之重。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樱花花期短暂，开放时拥拥挤挤，零落时化入尘泥，美丽、脆弱并存。对它有多伤感，对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人面桃花相映红”就有多喜欢：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们为什么会喜欢这些诗词？正是因为已经说出来我们想到而说不出的话，作者们用极其简单、美丽、凝练的字词表达了出来。同一地点的同一场景，为什么去岁与今时不同？那是因为你我都在成长，那是因为人的境况和思绪发生了变化。或者是美好的事物一去不返，或者残存的记忆勾起了往事与随想，总之，看花看草、赏樱赏雪是一个启发人的时刻。前人留下那些脍炙人口的名句，描述了人类的共同情感，阐释一种具备普遍意义的人生体验，正唯如此，才会千古流传。

貌似是百无聊赖的岁月在流逝，你我还有几个春天能够游春赏花踏青寻柳？但是正是你觉的这个无聊的岁月，却花开花谢，生命流转。赏樱，这个时候就是每个人反思自己内心和外部世界的最美的机缘。正唯如此，每一天的细节，每一段的经历是需要不断反刍的，我希望，在赏樱之时，做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