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6月03日
◎董改正
皖中南部城市称蜀葵为“端午槿”,倒是比原名更贴切:一是时间上吻合,开在端午前后;二是它虽是锦葵科蜀葵属,但与木槿更相似——所以,我更愿意叫它端午槿。
端午槿高可两米,茎枝密被刺毛,花呈总状花序,单瓣或重瓣,从下到上节节开花,束束烂漫。因其花色以红为主,所以又称“一丈红”,让我想起梁山上的“一丈青”扈三娘——可惜便宜了矮脚虎那厮。在外人看来,只“一丈青”这三个字,依然让人凛然不可亲近;也让人感慨,即使是带头大哥的强压下勉强出嫁,她脸上的冰霜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化开。
红是喜笑颜开的颜色,何况红到一丈呢?何况是一大片“一丈红”呢?自然是开到能听得见笑声了。她们就像上世纪河边洗衣的村妇,一群一群的,穿得花枝招展,活泼泼地将美丽一股脑儿挂在枝头,哪里懂得美是需要节制的?所以,就有诗人笑她了:“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数百窠。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嫌处只缘多。”意思是说,端午槿的美并不逊色于牡丹,但是因为她“数百窠”的阵势,便得人嫌了。
诗人的话是有道理的,节制向来是使寻常成为艺术的必要条件。有的人把自己活成了艺术,比如说张爱玲,她的骄傲和冷峻,就是对世俗的节制;有的花把自己开成了艺术,比如说昙花,只那样短短的花期,也是对执念和贪嗔的规避。但是我们热闹闹的人间,更需要的是端午槿这样的花朵,她们不端着掖着,她们大方、开朗,她们有时候没有自己,开放是本能也是诉求。她们因此而快乐,她们的周遭也因为她们的欢乐而欢乐,她们允许自己将快乐尽情释放,形成的“快乐场”是满满的正能量,渲染出热烈的生活底色,尔后,又会受到生活的快乐反馈。这样的快乐轮回和传递,才是人间的正道,很多时候我们看似在牡丹式的精英的引导下前行,而事实上是亿万端午槿这样的群众,以毫无保留的奉献创造了历史和今天的幸福生活。
所以我热爱端午槿,热爱她们的憨,热爱她们的不做作,热爱她们的没心没肺,热爱她们健康的美丽。每到农历五月,在院墙外,篱笆边,在谁家的院子里,在菜园边,都有端午槿丛丛簇簇,欢声笑语地开着,无拘无束地开着,她们开在我的记忆里,热闹而娇艳。
她们还是我身体里芳香的闹钟,当我在公园里,在绿化带上,在小区花坛中看到端午槿开放时,我就知道端午要到了,我该回老家去看看父母了。我的父母,我的乡邻,他们在土地上挥洒汗水,他们大声谈笑,他们不优雅不矜持,他们多像乡村的端午槿。他们没有一丈青的忧郁,只有一丈红的开朗,无论城市怎样的精致优雅,他们依然离不开土地上的端午槿,离不开他们给予的真真实的快乐、永恒的希望、内心的宁静和质朴的美感。
端午将至,槿花已开,有娉婷的女士,靠近这质朴真诚的花朵,闭目深嗅。端午槿便也屏气凝声,皱着眉忍着笑,忍受着呼吸引起的痒痒。在她走后,会有诗人惊呆了,他们写道:“无奈美人闲把嗅,直疑檀口印中心。”那花蕊中的一圈红,果真像一朵朵唇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