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6月18日
◎钱国宏
下乡调研,任务没有完成,倒把一双皮鞋给踢绽了胶。我挟了本书,匆忙下楼去街角的掌鞋摊。
街角的向阳背风之地,摆着一个掌鞋摊。掌鞋的老者看上去约有六十多岁,饱经风霜的脸上嵌满了慈祥。见有顾客造访,老人花白的头发一扬,一指旁边的马扎,打招呼:“小伙子,这厢坐!”说着停下手里的活,抖抖铺在腿上的围裙,目光聚拢到我的鞋上:“咋?修鞋?”
我说明来意,老人麻利地甩过来一双拖鞋,示意我换鞋;然后接过我的那只张了嘴的皮鞋,习惯性地用抹布擦擦绽口,拿起针线,对我说了声:“一会就得,你先歇会!”便忙了起来。
趁老者忙碌的当口,我拿出腋下挟着的那本《古汉语》。老人看见我在翻书,脸上现出温和的神情。他一边伸展着锥子,一边柔声地问我:“小伙子,在看什么书啊?”
“《古汉语》,快要考研了,我复习复习!”
老人呵呵地笑了,然后以父亲端详儿子的那种特殊眼神细细地打量了我一下:“小伙子,你这个岁数考什么试啊?孩子都参加工作了吧?”
看来老人是把我同考大学的在校生等同看待了,“大爷,我参加工作20多年了,现在这是社会考研。”
“好啊!”老人“呲”地一声从鞋内抻出一条线绳,“多学点知识对自己、对社会都有用啊!——小伙子,这书难学不?”
看到老人对学习这么感兴趣,我滔滔不绝地跟老人谈起了“先秦文学”、“建安文学”和“竹林七贤”,边说还边翻开书本指给老人看。老人停下手里的活计,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不错眼珠地看着我指点的章节。看来这位老人该是一位饱学之士,唉,想不到现在却干上了这个……
我对老人油然产生了一丝怜悯。
之后的几周里,我又去过两次修鞋摊。每次去,老人都打听我的复习情况甚至是学习进度。当我摊开书本时,他也会翻看几页,偶尔也提一两个问题。
日子就这样无声地滑过去了。两个月后,我拿着研究生毕业证书去向修鞋老人报喜。
修鞋老人不在,坐在他的位子上的是位黑黑的、胖胖的老太太。
“大娘,以前在这里修鞋的那个老头呢?”
老太太笨拙地纫着针,头也不抬地说:“哦,你说俺家老头子啊?半个月前得急病,走喽!唉——这不,把修鞋摊给我啦!”
天!他怎么会突然得急病呢?我吃惊非小,心里闷闷的,像压上了块重石,且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在我转身之际,老太太又问:“小伙子,你认识俺家老头子?”
“是啊,——啊,不,就是让他修过几次鞋,就熟了。”
“哦——哦、哦!你是那位考研的小伙子吧?”老太太见我点了一下头,眼里立时有了亮光:“俺家老头子临死前一直跟我念叨你,他盼你考好呢!孩子,考得咋样啊?”
我告诉老太太,我考得很好,这次来是想把那本《古汉语》送给老人作个纪念的。
“谢谢你啊孩子!不过送他也是白送,他就是活着也是白搭,他根本就不识字啊!”
“什么?他不识字?”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啊,他从小就给富户人家扛活,一辈子没进过学堂呢!”
我怔怔地站在鞋摊前,腋下的书无声地滑落到地上……
深夜来访
俗语说:“咸鱼也有翻身日。”这话是一点也不假。多年来一直在单位里跑龙套、经常让人呼来喝去的老于,自从调进招投标科当了科长之后,突然间“抖”了起来,身价飙升得比夏天的温度还快。不但单位同事见了他都破天荒地挤出一脸笑,隔三岔五居然还有人偷偷地打听他的手机号,邀他喝酒了!
这天深夜,老于赴宴归来,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中。屁股刚挨到沙发上,就听见门铃响。
“老婆子,看看谁来啦!”老于身子都没动,醉眼惺忪地喊。老于的老婆放下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扭着水缸粗的胖腰懒洋洋地去开门。
打开门,门口出现一张陌生的脸,眼里闪着飘忽不定的光,透着几分精明。
老于两口子不认识。但来人倒是很大方,他冲老于老婆一笑,自我介绍说:“我是第九建筑公司的方经理,今晚冒昧登门,是想拜望一下于科长!”说着,像泥鳅一样斜着身子溜了进来。
听说是来看望自己的,老于显得有些兴奋,他欠欠身把方经理让到沙发上。
方经理迅速地扫视了一眼,见家中只有老于两口子,便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说:“早就听说于科长的大名了,只是没有机会相识啊!今天冒昧前来,是为了城东那片开发楼建筑工程的事。我们公司今年还没开张呢,还望于科长多关照啊!”
不等于科长作出反应,方经理便变戏法似地从腋下的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在沙发的座垫下面。
老于简直是受宠若惊了,想不到自己混了大半辈子,竟然也有人拎着东西来“拜望”了!不过,老于对这种场面还是“新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他不知所措地打着哈哈:“这多不好!这多不好!用不着嘛!”
老于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方经理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方经理就撇下老于两口子,走向卧室、厨房和卫生间,边转边像看装修设计似地自言自语:“这里若是安个铁艺的拉门就好看了,哎——鞋架怎能放门口呢?”
方经理转了一圈,热情地跟老于说:“我看了下,你家里缺不少东西啊,厨房里缺个烤箱,卧室里缺台电脑,北屋缺台空调,客厅里缺台液晶电视。这样吧,过两天我让人过来给你配齐!”
方经理一番话,听得老于两口子心花怒放,老于的酒劲也醒了不少,心里暗自说:还得有实权啊!
谦让了几句,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当然,老于也答应在工程招投标方面会向方经理这边“倾斜”。于是方经理起身告辞,老于两口子送到门口。
送走客人,老于一屁股躺在沙发上——酒劲又上来了。老于老婆则急匆匆地从沙发座垫下面翻出信封来,忙不迭地打开。
信封里装的是一大沓整整齐齐的钞票,花花绿绿的,很新鲜。
“这是哪国的钱啊?”老于老婆没见过这种钱,诧异地递给老于。老于睁开醉眼扫了一眼,眼珠子立时瞪起来了:这哪是什么钞票,这不是银行职工平时练习数钱用的那种“练功券”吗?
“送这东西是啥意思?”老于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老于老婆嚷上了:“老于,我早上放在床头柜上的金项链呢?”
老于跑进卧室,才发现:放在床头柜上的金项链不翼而飞了!
老于正发着愣,老婆又在卫生间里开水烫了似地喊上了:“老头子,闺女早上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和手表呢,咋都不见啦?!”
老于脑袋“嗡嗡”响,酒醒大半!急忙去追方经理!推开门一瞧:天哪,刚才自己回家脱在门口的那双高档名牌皮鞋,咋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