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08月19日
◎李左人
“我寻找多年,一直没有下落。母亲临终时还嘱咐我一定要找到妹妹。”钟秋果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胡仁济用筷子头剔着牙,补充道:“在你们各自的地盘里,收留过这样一个汉族女孩没有?——当年6岁,现在应当18了。”
泽仁旺姆笑扯扯地问道:“钟特派,你该不会怀疑玉珠是你妹妹吧?她是家生奴隶,父母去年都害闷头寒死了。”
“哦……”钟秋果怅然若失。
“管家,”泽仁旺姆喊道,“你脚杆长,扎坝的山坡河坝你都走遍了,见到过钟特派说的那样一个汉族妹子吗?”
“没有。”贡布抹了抹八字须。“女儿谷汉人不多。过红军前,有五六个吧,逃的逃死的死,眼下只剩卓泥陈福田和俄叠杨玉成——陈木匠是个上门汉,五十来岁;杨老头孤人一个,全家都害瘟病死了。尊敬的本布,你们说是恁样吧?”
“呀!呀!”四位头人不住点头啄脑。
钟秋果十分沮丧,呷了一口茶。
“我们给钟特派员敬一碗酒,祝他早日找到自己的亲妹妹,全家团聚!”多吉端着酒碗走到钟秋果面前。“怎么样,大家一起唱首敬酒歌?”
“好,多吉本布,谢谢!”钟秋果举起酒杯响应。
多吉端着酒碗,边唱边跳起来,众人起身,也跟着举盏歌唱:
唱一首吉祥的酒歌,
在这欢乐的日子里。
泽仁旺姆、头人及管家、赵元福、马龙都一边唱,一边随节拍踏步起舞。
唱得四季花开青草碧,
唱得雄鹰展翅飞万里。
酒歌献给尊贵的客人,
祝生活美好万事如意!
唱罢,大家举杯给特派员敬酒。
钟秋果干了酒,掏出怀表看了看,泽仁旺姆知趣地宣布:“尊贵的客人,各位本布,美好时光易逝,不觉已是半夜。两位大人旅途辛苦,明天就要正式工作了,本布们也要赶回部落,贯彻特派员的指示,现在大家就休息了吧!”
头人们表示赞同,纷纷告了扰,闹闹嚷嚷走出客厅。
本布们跟随贡布去主楼三楼客房歇息。按惯例只安排主子的住宿,其随从则各自寻觅安顿之处,或到马棚跟马夫挤火塘,或去寨子里找呷伊投宿。
四楼,二太太甲古的睡房。
甲古给丹增洗了脸洗了脚,换上干净衣裳,扶他躺到床上。
丹增神情忧郁,说:“姓胡的,他想整死我!”
“老爷,我给你拿鼻烟。”吸鼻烟可以缓解紧张情绪,松弛神经。甲古拿出鼻烟壶,用烟匙舀出一些粉末,放在特制的烟碟中。
丹增坐起身,甲古把烟碟托到他下巴处。丹增用拇指沾了鼻烟,堵在鼻孔上,用力一吸,然后紧闭双目,突然啊嚏一声,痛痛快快打了个喷嚏。
她又给他抹了一帕脸,收拾好烟具,爬上床为他抹胸捶背。
夫的,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丹增慨然应允。
在甲古的安抚下,郁闷而又烦躁的丹增,终于睡着了。
刚打呼噜,贡布就来敲门,禀告说:“老奴有要事向老爷禀报。”
甲古一脸秋风黑云,没好气地说:“老爷睡了,明天再说吧!”
“拿梭!”贡布担心暴雨会砸到头上,急忙弯腰退出,轻轻掩上木门。
贡布调头走到北端泽仁旺姆的卧室,弯腰说道:“太太,刚才晚宴上,钟特派员说他妹妹的事……?”
“可能就是达瓦,已经跟红军跑了,不用怕!”
“回太太,我是担心玉珠。这十多年,她俩一起吃一块住,无话不说,达瓦老家的事,她多少知道一点。幸好玉珠不会说汉话,只是听得懂一些。”
“给她打个招呼,千万别生出什么麻烦事。”
“我去把她叫来?”
“快去!”
贡布把玉珠带来,泽仁旺姆问:“晚饭时,钟特派员跟你说啥?”
“没说什么呀?”
“你敢撒谎!”
“回太太,没有说谎。你们在席上讲官话,说得快,我听不懂。”
泽仁旺姆道:“我跟你说,钟特派员是国民党的大官,你和达瓦帮过红军,让他晓得了,小心你的脑袋。老爷冒犯过胡县长,你再给我惹麻烦,我要你不得好死!”
“回太太,我不敢。”
“听好了——你好好服侍我和小姐,再等五年,我就解除你的约嫫身份,你想嫁谁就嫁谁。但是,若有半点不忠,在外面打胡乱说,小心你的狗命!”
“回太太,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