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2年10月13日
◎王朝书
霜。白色的银片一样的霜,铺满了我一眼望去的大地。油菜上、坟头上、枯草上、瓦房上、树叶上,都是霜。一夜间,村子仿佛镀上了一层银。此时,气温明显地低了。我拿梳子的手开始冷了。
早上起来,我照例拿着梳子去屋外。回家后,我习惯在屋外梳头。这样,可以边梳头发,边看四季更迭。我记得,昨天早上,并不是这样的。昨天早上,气温还不太低。太阳的光,还是炙热的。大地还是秋收后的景象。先生和我仅仅睡了一夜,一夜后,我们竟进入到了和昨天完全不同的时间中。
我进到屋里,对先生说,下霜了。先生正坐在床上,进行当天的早上工作。先生说,他正在看朋友马松的诗《白露》“放眼一望,有一些人长成了霜,漫山遍野上一片片,白茫茫。”今天,是白露。马松应景而诗。我对先生说,古人对节气的感应,真准。今天早上,竟准时的有霜了。
霜,是薄的。阳光下,很快就会消失。如果晚些起来,就会和它错过。
小时,每天早上,我都起得比较早。尽管,一个孩子不能为家里做什么,但必须早起,不能赖床。否则,会挨骂。
起床后,父母并不怎么管我。任我去玩。那时,我常去屋外玩水、玩泥巴。那时,村里的田地,有沟渠。当沟渠里,放来水,灌溉麦子时,我会忘乎所以。那时,我的手,会冻得红乎乎的。秋冬时节,水已冰冷。不过,孩子对温度不太敏感,而对水变成的霜和冰敏感。那时,早上,我看到地里白茫茫的一片,就像看见大地的魔术。不知,大地怎么能够一夜间,就变出了如银的东西,让村子成了一座银色的城堡。那时,我甚至不愿太阳将霜晒没了。那样,我就没有住在银色城堡里了。
当村子里开始有霜时,常不用父母喊,我都起得早。起来后,看见了霜,我就又住在了银色城堡里。
渐渐地,我长大了,坐进了教室。当白露变成霜时,我却觉得世间没那么美好了。霜降后,天气就会逐渐冷了。坐在教室里,就开始遭罪了。
小学起,我的手、脚就长了冻疮。生了冻疮,气温高时,会痒得要命。那时,能想到的办法是,使劲去挠,结果,越挠越难受。痒痛钻心时,我真想有法能将冻疮连根拔掉。
到了初中,我的手背,在霜降后,会逐渐变得馒头那样。有一年,馒头竟开了花。我手背上的冻疮裂开了。那一年,我手背上冻疮裂开的地方竟自发地重新长出了粉红的肉。那之后,手上的冻疮竟奇迹般地好了。尽管脚上的冻疮还在,但要好受得多了。
历经冻疮之苦,我多想,冬天,是温暖的。
工作后,办公条件逐步改善。从电炉,到取暖器,到空调,办公室里坐着,逐渐变得舒适。这时,我庆幸,终于摆脱了自然的折磨。终于不用担心,霜降后,天气的冷了。
工作时舒适了,可我也有好些年,没有看见过霜了。如果,今天没有眼见这场霜,我小时的一些记忆,也许就会被永远尘封了。想到此,我对先生说,在村里,才能切身感知,季节的瞬间变化。城里,高楼、空调,虽然免除了自然的苦,但也会让人错过自然的细微,最后,会让人遗忘掉自然的本来样子。那时,人们会难以想象古老的诗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是怎样的场景。
先生说,节气,其实,是自然对人类爱的不断显现。阳光、温度、风霜雨露,自然在节点上,不断地兑现着对人类的承诺。从未改变。而人类,如果不仅将自己装进高楼大厦,还断了和农村的联系,也就完全拒绝了自然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