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书

“安装窗帘，定做窗帘”的喇叭声，又在村里响起了。现在，村子里，只要不是太急需的东西，大多不用进城，就能解决。

送服务下乡，我的记忆里，很早的时候，村里就有这活动了。如，远方的木匠，背着他们的家什，到村子来为需要的人家做活。我的家里，就曾迎来过一对那样的木匠。

那时，我小学还没毕业。两个木匠住到了我家。他们，好像是师徒。他们的老家在哪里，我已没印象了。他们的样子，我也记不得了。可，他们在我家里的那段日子，我却记忆犹新。

还记得，他们住下后，父亲拿出了木料。他们随即在院坝里，摆开了阵势。他们从箱子里取出各种我没见过的工具，并用这些工具，将一张张木板，神奇地变成了站立的凳子、桌子，还有衣柜。

大衣柜，是母亲特别想要的。母亲嫁给父亲时，陪嫁有两口箱子。箱子装不了多少东西。当我和妹妹长大后，箱子就显得更小了。还记得，我和妹妹的衣服随我们年岁的增加而多了起来。那些衣服没地方放，就挂在父母房间里的铁丝上。那样既不好看，也难保全衣物的清洁。有一次，我生母亲的气，无从发泄，将铁丝上的衣服全扯到了地上。母亲回家后见到了，气不打一处来，将我罚跪在地上。

不记得安装有玻璃的大立柜，是什么时候在村里流行开的。一个高高大大的立柜，瞬间就能让屋内干净、明亮不少。包产到户后，父母存了些钱，也想做一个立柜。然而，村里的木匠却不会做这新流行的家具。到镇上去做，价钱，又不是父母想要的。

那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远方木匠，满足了父母的愿望。他们不仅有镇上师傅都会的手艺，还有一项新技艺。他们会粘贴画。他们拿出印有图案的塑胶纸，往新完工的立柜上、桌子上，一贴、一撕，仙鹤、葡萄、牡丹、青山，就色彩缤纷地呈现在上面。这些图案，过去，只有富裕人家的家具上才有雕刻。据父亲讲，爷爷在世时，曾请了三个木匠到老家，做八仙桌。桌上那些镂空花纹，三人近半月才做好。工钱不菲。普通庄户人家难以拥有好看又实用的家具。如今，远方的木匠，轻易就实现了村里人的愿望。当花花绿绿的图案出现在立柜上时，父母满意极了。对那师徒二人，感谢又感谢。

在父母的宣扬下，那两个木匠接了不少活。那一年，村子里不少人家都有了印着牡丹花样的大立柜。

先生和我回家后，将牡丹花立柜放在了婆婆的房间里。婆婆用来放衣服和她自以为重要的东西。三十多年过去了，立柜的锁还是好的。当年，那两个木匠确实用了心做活。那年，他们在做完了父母想要的家具后，额外赠送了两个小板凳给我和妹妹。他们说，在我们家做活的日子很快乐，每天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们将走南闯北的故事讲给我和妹妹听。而我的好奇，又能引出新的话题。那时，木匠和家里人，并不仅是雇佣关系。近一个月的相处中，彼此间，更像是朋友。

先生和我回村后，虽然也享受到了各种送下乡的服务。如先生的书柜，就是由城里的师傅到村里来安装的。可，半年之后，那些书柜不少地方就裂开了。

今天，当又一次听到安装窗帘的吆喝声，我对先生说，如今，这些服务，除了让人不停地投入钱外，很难有别的感受。而当年，那两个木匠，不仅留下了能经受岁月考验的家具，还留下了一段被铭记的时光。我看见他们做的家具时，就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带给我的各种惊奇。

听了我的吐槽，先生说，过去，来送服务的匠人，所送的并不是纯粹的商品。那些商品中凝聚着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