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克存

一声春雷响，大地吐芬芳，细雨两三点，万物皆生长。在我心里，我一直都认为春天是被雷声唤醒的。那淅淅沥沥的雨点，就是它睡眼婆娑的泪，一滴滴落在泥土里，溅成朵朵春花的模样，漾着馥郁芬芳，不仅催生了万物，也染香了农人那颗生机勃勃的心。

春来了，雨来了，春雨贵如油。细雨浇灌干涸的土地，这是农人心心念念的一种渴盼。此时走出门去，踩一脚春泥，便沾染上了一身的泥土芬芳。那股清新而醇厚的浓香味，扑入鼻翼，一路浸润，直抵肺腑，最后在心底沉淀下来，一经品味，就能尝到日子的甜蜜与岁月的丰盈，令人陶然欲醉。

走进春天里，淋第一场春雨，踩第一脚春泥，染第一身泥土香。在我们家，父亲每年都是第一个。当春雷炸响天空的时候，父亲高兴，仰面朝天，用他满是皱纹的脸颊迎接第一滴春雨。雨落在脸上，父亲自言自语:“这雨下的真是好哇！恰是时候，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真是咱的福气，如果下透墒了，那就为咱老农民省下了不少事儿。”

雨下着，父亲不闲着。他走向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霜雨雪洗礼后才露出皲裂皮肤的老墙根，小心翼翼地取下同样有些年头了的老犁，像抱宝贝一样搂在怀里，轻放在屋檐下，擦净灰尘，再找来钳子、扳手或锉刀，紧紧螺丝，拧拧把手，锉锉锈迹，最后用手轻抚，抹上一层黄油，把犁铧拾掇的溜光水滑，以备雨后春耕之用。

雨停了，就该父亲登场了，是他该掌犁执鞭的时刻了。于是父亲把犁铧扛在肩上，打开牲口圈门，牵出还在悠闲地反刍、咀嚼得津津有味的老黄牛，一溜烟就下地了。来到地头，父亲把牛轭套在老黄牛的脖子上，左手执鞭，右手扶犁，朝着天空一声吼:“得驱！”再轻轻地敲打一下犁木，那老黄牛听了响，便也忠诚地接受了命令，屁股一撅，尾巴一翘，径直拉着犁铧往前冲，在湿润的泥土地翻出一道道诗行。然后静等父亲的下一次命令——“吁！”。之后，它才肯慢慢停下脚步，左瞅瞅，右瞧瞧，低头闻一闻新鲜的泥土香，自豪的“哞哞”叫两声，似乎要把这伟大的杰作唱给世人听。

春雨有情，泥土有意，在父亲眼里，被犁铧唤醒过的土地最懂得知恩图报。父亲抓一把泥，放在手里捏捏，有墒，也有温度，正达心中所愿，播种恰是时候。于是父亲扛了锄头、背了种子、担了粪肥，一颗颗把它们埋进满是生机的泥土里，只待春生夏长，秋来获丰，铺出满地五谷香。

沐一场春雨，踩一脚春泥，播一粒种子，成就一个希望。那雨，那泥，那种子里，不仅藏着父亲的一颗痴心，也藏着他这个农人望天吃饭的五谷丰登梦。一辈子心心念念，一生痴心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