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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荒凉

甘孜日报    2023年09月05日

◎嘎子

青年组的人见我跑来了,就由一个嗓音很尖的小伙子领头,唱了首什么歌。周围的人也跟着他尖细的嗓子唱了起来,边唱边哈哈大笑,唱完后,他们全停下木槌,指着非常尴尬的我笑得前仰后合。

我知道他们是在唱我,但我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我发了一会呆,便同他们一起舞着木槌砸了起来。

这片地里的土块,比我刚才砸的硬多了,木槌砸在上面像砸在梆硬的石头上一样。我旁边那个叫向巴的小伙子对我说,砸土块不能使蛮力,这样砸不了几下,木槌就断了,也会伤了手。要用巧力。他边说边示范,木槌突儿举得很高,突儿抬得很低,左一下右一下,平一平敲一敲,土块就碎了,也伤不了木槌。他说,这就是干活的技巧,木槌抬高放低,轻敲重砸,全跟着他们唱歌的节奏走。我照着他讲的方法做了,不久也学会了,砸起来轻松多了。

向巴悄悄问我:“你知道他们刚才在笑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他们在唱你呢!”忍不住又哈哈笑起来。

我问:“他们唱的是什么内容?”

他不相信地摇摇头,说:“你没听懂?我们的话你说得那么好,你还听不懂?”

我说:“藏话我只能说些简单的生活用语,他们唱的什么我真的没听懂。”

他说给我听了,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唱的是歌,很有节奏。我写下来,就不是歌了。我懂了它的意思,远远没有歌里那么有趣:

东边来了头公牦牛,

来到绿草坪寻伴侣,

寻到仙女一大群,

走近一瞧才看清,

原来是烧茶做饭的老阿意(婆婆)。

那尖细的嗓子又在领唱了,合唱声更快乐了,伴着土块碎裂的叭叭声,人们整齐地朝前推进,不一会儿就到了地的尽头。

我问向巴这次唱的是谁?向巴脸红了,说:“这次唱的是那边穿红衣袍的那个女人,唱她年轻漂亮,八岁的儿子看起来像她的弟弟。”

后来,又唱了许多,向巴说大多是唱别人偷懒的。为想着歇一会儿,装着发神迷恋某个女人。

一大片土地便在这愉快的歌声中,平整完了,队长一声吆喝,都坐在地边休息了。年轻人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在地头摔跤斗力。向巴朝我递了个眼色,抓一把泥土偷偷地塞进旁边的那个穿红衣袍的女人脖子里。她红着脸抖着脖子里的泥沙,泥沙却越落越深。她只有解开了腰带,躲在她背后的向巴趁机把她的衣袍朝下一扯,一个光溜溜的女人便裸露在阳光下了,惹起了一片哈哈哈的笑声。一群人围在一起疯狂的喊叫,又拍手哈哈大笑。向巴拉我过去看,我们挤进人群,一个胖女人正把一个小伙子压在地上,使劲扯他的裤子。小伙子一脸的狼狈,说着求饶的话。胖女人问围观的人,饶不饶他?周围人都说不饶。胖女人仰头一笑,一把扯开了他的裤子,然后一口浓痰吐在他身上,捏着鼻子用手扇风,做出种很臭很难闻的模样。周围人哈哈哈笑得喘不过气。

小伙子翻身爬起来,捂住下身羞愧满面地朝沟底跑去。

向巴说,那小伙子叫生龙泽仁,是阿意郎卡措的小儿子。谁叫他偷看人家撒尿,该他倒霉。我想起了刚下乡时,在公社里看见让武装中队长甲瓦吊在屋上的那个小偷,也叫生龙泽仁。我问亚麻书有几个生龙泽仁?他笑了,说能有几个?有这一个都把我们寨子搅得够受的了。

嬉笑、疯狂了一阵后,队长又叫上工了。

一天就这样快乐而轻松地过去了。晚上,阿嘎叫我端茶喝,我才发觉手肿了,端在手里的茶像一块生铁似的沉重。阿嘎把我的手放在灯光下瞧,啧啧啧地连声叹气。我的手掌手指密密麻麻地燎起了大大小小的血泡,轻轻一碰,便钻心的痛。阿嘎叫我别动,他在楼下的畜圈里扯了根马尾巴,再找根针穿上,在我的手上细细挑起来,边挑边吸气,然后默念着什么经文。挑完后,他说我今晚暂时不要沾水,明天早上手就不会痛了。

我看着两手的黑血,说:“我现在是沾满劳动人民鲜血的刽子手了。”

阿嘎两眼直直地盯着我,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窗外有人喊,是达瓦拉姆,很急的样子。我打开窗子,夜就来临了。多好的夜,没有一丝风,房屋和树木全生长在融融的月光下,地上的影子似乎也能反射出清水似的光。我想,这美丽的夜肯定是达瓦拉姆喊出来的。她再喊一声,夜色便更深更浓了,只有空中悬着的那轮圆圆的月儿,刚洗涮过的银盘似的铮亮。

她向我招手,叫我下来。

我往嘴里塞着糌粑团,说:“饭还没吃完呢!”

她说:“快点吃,我等你。”

我把大团的糌粑全塞进嘴里,大口地灌茶水,把干硬的糌粑哽下去,才舒服地喘口气。我对阿嘎说,我要出去一会儿。阿嘎没理睬我,眯着双眼想心事。用手指搓药丸似的搓着糌粑,然后一粒一粒往嘴里送。

我下楼,朝达瓦拉姆走去。从那天去了温泉后,我已好几天没见着她了。农忙了,都很累,回家想的是吃饱了肚皮早早就睡,谁还去想那天的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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