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3年09月18日
◎嘎子
达瓦拉姆却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下。格桑拉姆笑了,说:“对,这才对。让姐姐们看看,嚯嚯,好漂亮的一对。喂喂,你们坐在一起了,脸还红什么呀!”
坎珠拉姆拉拉她的衣袖,说:“我们走吧,别打扰人家了。”
她俩往回走去。格桑拉姆回头看看我俩,脸上灿然一笑,忍不住唱了起来。她的嗓音好极了,像广播里唱出来的一样。
我的“噶依”花木碗,
去年还在“噶依”地方,
今年送到情人手中,
别人说碗儿已打破,
我不放心去看了看,
别说打破,连缝儿都不见……
达瓦拉姆说:“格桑拉姆就想当歌唱家,台上一站,就把美丽的歌声送给了每一个人。曾经有个部队文工团想招她,可她爸不同意。她爸是远近有名的泥塑家,她的两个哥哥也是泥塑家,曾经给好多寺院塑过佛像。县府大院里的那尊巨大的主席像就是她爸和两个哥哥塑的。她爸要她学泥塑,说那是造福今生,积德来世的技艺。”
我感慨说:“真想不到。格桑拉姆如是汉人,生活在汉地,肯定是人人追求和羡慕的才女了。”
达瓦拉姆说:“她才不让别人追呢!她心中只有苗二。”
苗二是派到牧区整社去了的那个男知青,村里人天天都在议论他,个子高高的,人很英俊,篮球打得棒极了。
我想起了什么,笑出了声来,说:“苗二在这里的话,敢不敢带格桑拉姆钻树林?”
达瓦拉姆又捂住嘴笑,没回答我。她不回答,其实就是告诉了我,苗二曾经搂着格桑拉姆钻过树林。
天更冷了,张开嘴似乎就能尝到霜粉的味道。已没多少柴块添加到火堆中了,火苗子也衰弱了下来,吐出的火光蓝幽幽的,让人背脊发凉。
我站起来,说:“我们回家吧,明天还要出工。”
她捶着腿,说:“腿都冻僵了。”
我拉着她往回走。从温泉回来后,我面对她已没有多少拘谨了。我心中只有渴望,只有很深沉的,我也说不清或不敢说出来的东西。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我才在内心深处埋怨和自责。与她在一起时,我从不敢说出那个字:爱。
我只对她说:“你的手心怎么那么冷,像捏着一团雪样的。”
她说:“你的手很烫。”
我们走到地头的路边上。树林深处的人才一对一对地回来了,往火中添了些柴禾,火又旺起来,把渐渐浓厚的夜雾赶到了天边。他们坐在火旁打闹了一会儿,又跳了起来。
我捏了下她的手,说:“他们不累?哪来的那么旺盛的精力?
她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越是农忙时,他们跳得越有劲,常常要跳个通霄,才回家打个盹,喝碗茶,出工干活照样有劲。”
我说:“让我这样,肯定会累死的。”
达瓦拉姆捂住嘴笑了一声,说:“如果和你最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呢?”
我不好回答,因为我的确疲惫极了,张大嘴对着随风滚动的夜雾,美美地打了个哈欠。
我们朝寨里走去时,背后是愉快而喧闹的歌声。他们唱一句,达瓦拉姆就给我翻译一句。我记熟了,拉着达瓦拉姆的手唱起来:
我和情人的誓言,
已经刻在石上,
哪怕三年大雨,
誓言不会消失……
这歌是种子,播进这片晚霜湿润的土地,肯定会萌发出世上最动人的芽。
公式
第二天,队长叫我去播种,那是比敲土块轻松得多的活。肯定是阿嘎把我手掌打起了血泡的事告诉了队长,才给我换了工。
其实,过了一夜,我的手心除了有些火燎过似的烫,已不怎么痛了。
社员们大多用围裙着兜着青稞种子,踩着翻耕后平整了的土壤,左边一把右边一把成扇形地撒播。我没有围裙,只好端个大铜盆,和他们一样把种子撒成均匀的扇形。早晨的风有股甜香味,那是地边、树枝初生的青草和嫩芽的味。撒种的人都很认真,默默地撒播,整齐地朝前推进,没有谁说笑和打闹,也没有谁领唱歌谣。大群大群的鸟跟在我们后面,几个孩子挥着树枝把鸟赶跑了,一眨眼又云似的扑了下来。
我真担心,那些贪吃的麻雀野鸽们会把我们播下的种子啄食个干干净净。旁边的玉珍阿姨叫别担心,种子播下后,大多钻进了土里,鸟是啄不干净的。她还悄悄对我说,鸟是帮菩萨来收供品的,有鸟吃,今年才有好收成。
到了地头,队长多吉站在那里,一笑满脸的深沟。他望着我,说:“手还痛不痛?”我把手给他看,他吸了口气,说:“劳动多了,结了老茧,手就不会再痛了。”
往回撒时,他在我的盆中抓了一大把,边撒边说:“今天,你的伴儿要回来了。”我问:“谁是我的伴儿?”他说:“稀里巴(知青),和你一样的。苗二和甲嘎,他们整社完了,今天回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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