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官品

唯独回家过年不能缺席

腊月年关，喧嚣沸腾的都市

突生些空旷与荒芜

剃光头的街心

谁的脑门皱成一封回家的书信

如期而至的

还有无法躲过的诺言

藏在匆匆脚步中的梦呓

行囊空空装满的打算

从昨夜明天滚出来的大石头

迎面砸倒自己

砸向飞速而来的高铁

在外无法描述的局

沿着訇然而去的铁轨，铺展开来

系在腰间的那条麻布口袋

没舔过这座城市的一滴油水

满面蒙尘的身心

散发着家乡蚕豆花的芬芳

家家户户屋檐下

大红的春联，威武的门神

噼里啪啦响起的爆竹声

让你瞬间忘了

在外捉襟见肘难堪的面色

一阵阵无处栖身的寒风

一场场无钱回家的冰雪

站台高处心里慌张的大挂钟

在所有外出人的心底

滴哒滴哒敲打碎了一年的工期

手握一张奢侈的高铁车票

不等天亮，就到了云和月的故乡

晨昏线耕种过的土地

村口那棵拴牛的老梨树

房前那棵腮红的梅

踏进家门喊一声“娘——”

端起一碗酒来

连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唯独回家过年，不能缺席

等一场大雪过年

纷纷扬扬的大雪，按照孩子们奢望的坡度

从家家户户门神对联的隐喻中飘逸出来

将除夕的年夜饭

将过去的人和事深埋起来

穿新衣的娃，一口口吃掉苍茫的雪地

从上苍赐予的雪花中伸出小手张开小嘴探出小脑袋

蹦蹦跳跳撞个满怀的红与白

麻雀肆意渲染的寒戏，温暖光秃秃的枝头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炸出锅底塘的大雪年

游龙舞狮般从清澈见底的天幕蹿出来

暗自较劲踩高跷的大寒和立春

天地间，一身棉袄裹不住桃蕾的心事

母亲透过窗花，坐守一片虚无的喜悦

怀着意想中的瑞雪丰年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养活原野上一粒粒冻僵的泥土

大雪纷飞，缝补着怕冻挨饿的又一年

导航春秋的八卦图

一缕缕炊烟打开天空

捧读阳光和雨水

维持一座山一条河的落日

那年瓜熟蒂落的秋后，云飘出村口

说是外出打工，回来带走一阵阵风

来年开春，又带走一场场雨

从此，乡村滋生了一种不消化的食物

——乡愁

种地的人越来越少

布谷鸟催春的叫声，一个虚无的生物钟

春种秋收的大幕，闲置田野上

一缕缕炊烟，从天上跑了

一间间老瓦房，坍塌在黄昏暮色里

村外新建的一幢幢楼房，一年四季守护

忘不了的乡村，草木翻身做了主人

受株连的牛大哥羊婶子，也断了香火

那些祖传的锄头镰刀曲辕犁

一场场满天的雨水

扔到撂荒的田野上，迟早一天

会被岁月的风，吹走

一直留守村里的是

预告开花结果的二十四节气

成了人们活着导航春秋的八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