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
盛夏,到康巴出差。从省城出发,经过两天蜿蜒曲折、单调寂寥的长途颠簸,我们一行人终于到达康南理塘。汽车驰行于毛垭草原,心情顿觉爽朗起来。家乡近在咫尺。踏上归乡之路的心满满都是兴奋和期待。我贪婪地远眺着窗外的景色,呼吸着高原清凉的季风。沿途崭新的牧民新村、高耸的电网、平坦的油路、飘舞的经幡、蓝色的天宇、清澈的江河,还有草原上一团团、一簇簇叫不出名的小花,如同五彩锦缎,快速映入眼帘,直钩人的心魂。忍不住想跳下车去美美地躺在上面,滚上几圈。
路边年轻的牧人在马背上朝我们 “嘎嘿嘿”地打着响亮的口哨,显示着草原上新一代主宰者的自豪和威武,赶着一群慵懒的牦牛往河边而去。远处白色的、黑色的帐篷炊烟袅袅,那是夏季草场游牧的临时居所,女人和孩子们坐在草地上,望着远方来的不速之客,朝着车子招手致意,几个孩子喊着“拜拜”!受到孩子们的感染,我忍不住摇下车窗,向她们挥着手,一字一句地大声回应——扎、西、德、勒!浑身顿觉血流加快,有一种回到家门口见到亲人般的感动,眼里突然涌动着热泪。
河流山川依然如故,不同的是那时沿途没有像样的房子和客栈,城市没有今天如此人气旺聚,南来北往、商贾云集、喧嚣繁华。康巴高原有我熟悉的乡音乡情、一草一木。20年前,因为工作原因,我行走在高原的山水之间,那时的道路特别难走,客车沿着山脊像老牛般爬行,感觉目的地是那么遥远,总也看不到路的尽头,到不了山的垭口。旅途中想找个食店吃碗热汤面都成为奢望。随身包里满满装着的是出门时准备的干粮。
太阳慢慢西下。余晖给草原染上一层暖暖的橘色。牧人们开始吆喝着牛羊归牧。当太阳收尽它最后一抹霞光,草原在暮色中寂静下来,高原夜晚的寒意已悄然降临。
我们继续向着目的地进发。美轮美奂的风景让我没有一丝倦意。随着海拔的降低,天色敞亮开来,气温也明显回升,植被渐渐多起来,呼吸也顺畅多了。我们沿着峡谷一路蜿蜒直下,两边的松林灌木郁郁葱葱,在晚风中摇曳唱吟,刷刷地从窗外飞过。仿佛夹道欢迎远方的游子回乡。
我们进入城镇村庄,两边的民居渐渐多起来。这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破破烂烂的村庄了,居民的房子一年比一年盖得漂亮,藏地人的日子已今非昔比了。路上不时有驾着摩托(摩托车上播放着流行歌曲)飞驰而过的年轻人。地里有乡民在不知疲倦地劳作,我们已进入农区,山坡上种着荞麦、土豆等农作物,绿油油的一大片,很是养眼。有的人家的院子里还停放着大货车,显示着主人家的富有。路边嬉戏玩耍的孩子们看见车子路过,立马停下脚步站直成一排,一脸认真地举起小手臂向车上的人行少先队礼。这使得初来藏地的人受宠若惊,恍惚中有了英雄归来般的荣耀。
车子在崇山峻岭中蜿蜒疾驶。时而通过一个个幽深的隧洞,汽车在大山的肚子里穿行,不用再像蜗牛一样翻越一座座高山。先祖们神话中的传说,人们曾经为道路之苦而幻想过的情景,如今都已变为现实,遥远的目的地可以实现朝发夕至。梦中思念已久的家乡离我越来越近,我仿佛已看到了那片天空、闻到了老屋里的酥油茶香、听到了阿妈的呼唤。孩童时生活过的寨子、当知青时劳动过的地方,记忆中的河流、山谷、村落,如此真切地浮现在我的眼前,竟让我泪流满面。川藏318线四川境内的尽头,与西藏一江之隔的金沙江畔,那里是我魂牵梦绕的家园。
我们一路往西进发、进发!向着梦中的家园,向着我曾经激情燃烧的岁月,向着心中的香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