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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边嘉措 一个藏族学者的人生启示.

甘孜日报    2016年02月21日



             
    参加首届七省区 《格萨尔》学术讨论会。
  
    参加第五届两岸西藏学研讨会。
    
    给周恩来总理当翻译。
   
    编撰的书籍。
    
    ■本网记者 唐闯 文/图
    76岁的降边嘉措,曾写下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小说、《格萨尔》史诗研究专著、一系列反映老西藏精神的传记作品。 如今这位古稀老人尚倾情于学术研究,仍在创造学术研究的佳绩。
   
    历史的进程改变了人的命运,人又在历史的洪流中创造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面对76岁的降边嘉措,面对那一头平整简练的白发,面对他曾经写下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小说、《格萨尔》史诗研究专著、一系列反映老西藏精神的传记作品,面对一个古稀之年尚倾情于学术研究,再创学术研究佳绩的老人,这句话反反复复跳跃在脑海。
    作为藏民族在当代写下第一部长篇小说《格桑梅朵》的作者,作为出版我国第一部格萨尔研究专著的学者,作为藏汉翻译领域内的专家和佼佼者,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不少媒体都以各种标题的文章对这位藏民族的知识分子、作家、学者、翻译家做了不少报道,对他的成就和贡献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和褒扬。
    当年,降边嘉措以战士的身份走出雪域高原,最终,他从雪山走向世界,从高原走向江河,以作家、学者的身份书写属于雪域高原的灿烂篇章。对降边嘉措而言,雪域高原在他的生命里意味着什么?
    2013年,记者前往北京采访降边嘉措,听他讲诉自己的梦想和人生。不知道,因为因缘际会,一个从巴塘的山水间走出来并成长起来的藏族知识分子,将讲诉怎样的故事;不知道这些故事,又将给今天生活在康藏高原上的人们带来怎样的启示。
    对此,记者满含期待。
    走进北京市朝阳区北苑家园,北京城的喧嚣被远远甩在了脑后,这是一个安静的地方,降边嘉措就住在这里。记者按照先前得到的地址,找到降边嘉措的家,未料想,老人家已在家中等候多时了。
    走进家门,记者不仅看到了老人的白发与和蔼的笑容,还看见了挂在客厅里那一幅绣着布达拉宫的织锦绣。拉萨是多少藏族人心中的圣地,多少世代以来,雪域高原上的人们叩着长头虔诚地向布达拉进发。
    然而,对降边嘉措而言,拉萨有着更加特殊的意义。
    1951年,年仅12岁的降边嘉措离开巴塘前往西藏,然而,他并不是去朝圣,作为人民解放军6万入藏部队最年轻的一员,他就此开启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并和战友们一道见证一个古老民族的新生。
    引领降边嘉措加入人民解放军的是降边嘉措的哥哥降边益西。当年,得知解放军到了康定,降边益西和许多巴塘学子 ,怀着一腔热血,报名参加了解放军,并随先遣支队率先进藏。
    降边益西给家里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他在信中说:“解放军是嘉萨巴,咱们穷苦藏民要翻身,就要一心一意跟共产党走,希望弟弟、妹妹都参加解放军。”
   
    哥哥在信中写下的话让少年降边嘉措开始憧憬未来,对降边嘉措而言,拉萨曾经是那么遥远。
    在降边嘉措出生以前,外公和母亲因为“打冤家”,在刀光血影里,被迫从西藏芒康地区流落到巴塘。作为外来户,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靠租种别人的土地为生。打下的粮食大部分被收走,扣除种子后,家中已没有多少余粮。
    每到收粮的时候,降边嘉措和家人只能眼睁睁流着泪,看着粮食被驴车拖走。由于家里没有偿还能力,没有人愿意借钱、借粮食给他们。为了吃饱肚子,一家人只能到地里拾捡麦穗。
    在降边嘉措的记忆里,童年始终回想着一阵阵敲击声,那是双目失明的舅舅整夜砸清杠子发出的声音,降边嘉措和家人怕别人笑话,常常在夜里偷偷吃清杠子,在别人眼里,这是被视为喂猪用的东西。
    降边嘉措的童年是饥饿的童年,他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一久,整个人面黄肌瘦。因为饥饿,年少的降边嘉措期待着有一天全家人能够过上有饱饭吃,有暖衣穿,告别风吹日晒苦度日月的生涯。
    在巴塘县城的山西会馆,降边嘉措看到了自己在将来可能的模样:一个男人坐在太师椅上,吃着水烟,打着算盘,日子清闲,生活富足,进进出出的人对他非常恭敬。这个男人是会馆里的师爷,一个会写汉字,会算账的账房先生。
    “长大后成为一个师爷。”这是降边嘉措在苦日子里最大的心愿,是他在巴塘这个小小地方为自己谋划的一种人生,如果能当上师爷,全家人就不愁吃穿了。事实上,降边嘉措还可以走另一条路:走进寺院,当喇嘛,这是不少贫苦家庭的选择。
    对走一条吃斋念佛的路,降边嘉措有些迟疑,并最终放弃了。
    母亲信佛,曾向“诀苯”(藏传佛教中的云游僧人)打卦,问自己为何这样苦命。云游僧说:“因为在前一世,你偷吃了寺院的七个贡品。”这句话让降边嘉措的母亲每天活在忏悔和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舅舅双目失明,请一位喇嘛打卦,喇嘛说:“前一世,你打翻了寺院里的十盏灯,遭了报应。如能转十万次寺院就能赎清罪孽。”降边嘉措的舅舅每天围着寺院磕长头,日出又日落,可舅舅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后来,机缘巧合,因为给贵族子弟顶“学差”,降边嘉措进了巴安小学,那不可能的师爷梦被拉近了:兴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就会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拨算盘,挣足够的钱,养活家人。
    降边嘉措进了学校,家里点不起油灯,念着那句“夜夜借光苦读书,后来学问尽成功。”降边嘉措在月光下狠命读书,在他的成绩单上,不少科目都得了满分。降边嘉措从2年级直接跳到了4年纪,又很快从4年级跳到了6年级。课余时间,降边嘉措开始练习毛笔字,那是成为师爷的必备功夫。
    就在降边嘉措小学毕业,进一步憧憬着师爷梦的时候。1950年,巴塘地下党在入藏部队抵达前率先解放巴塘,迎接解放军的到来。由于降边嘉措汉语比较流利,6月的一天,作为学生代表,他向53师副政委苗丕一献上鲜花。
    那一天,降边嘉措看到了一支着装普通,却器宇轩昂的队伍,他们唱着歌,走在大路上。降边嘉措说,这支队伍和纪律松散、兵痞积习严重的藏军与国名党24军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降边嘉措从歌声里听到了一种新鲜的声音,它给人力量,充满着希望。
    这支队伍的出现改变了巴塘,也改变了降边嘉措的命运。1950年,在哥哥的鼓励下,降边嘉措入了伍,走出巴塘,走向拉萨。从此,降边嘉措也走出了一个小天地,走出了那个为了吃饱穿暖的师爷梦。
   
    在走向拉萨的路途中,降边嘉措经历了自己人生中的很多个第一次。
    他第一次在部队上吃到了花生;他第一次看见了更多的贫苦藏民;他第一次当上了“翻译员”;他第一次成为了讲解员,向当地藏民讲解“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第一次打腰鼓、扭秧歌,在节目里扮演小孩,跑龙套。
    在走向拉萨的路途上,降边嘉措看见部队的首长有马有警卫员,却把马让给女同志骑,首长和战士们一道,甩开双腿大踏步行军。这与降边嘉措往日看到部队完全不一样。在巴塘,国民党的军官坐轿子、坐滑竿,藏军军官骑着马前呼后拥,排场十足。
    一日,在昌都至丁青之间,天空突降大风雪,道路难寻,部队进退不能,必须冒着风雪探出一条路来。一小时内,前去探路的6名战士全部牺牲。跟随部队一道前行的藏族驮夫主动要求完成探路的任务。为了保护藏族人民的生命,参谋长李觉没有答应老乡们的请求,继续派出战士探路,直到一条用生命铺成的道路出现在脚下。
    那天,降边嘉措就在参谋长李觉身边,参谋长李觉站立在风雪中的身影从此永远定格在了降边嘉措的记忆里。多年后,这份感动历久弥新,降边嘉措执笔,写下一部《李觉传》,书中记录了一位将军的人格魅力,记录了老西藏的不朽精神。
    部队里官兵一致,艰苦奋斗、无私奉献、一心为人民的精神感召着降边嘉措,这是他过去从没有过的经历,这是他从没有遇到过的人,他们有别于账房里的师爷,有别于收地租的人,有别于打卦算命的喇嘛。
    降边嘉措渴望某一天也成为这样的人,顶天立地活在世上。在走向拉萨的路上,降边嘉措穿着一双从文工团女同志那里找来的解放鞋。尽管鞋大脚小,鞋子里塞着棉花和羊毛,走起路来很不方便,可走过皑皑雪山,趟过条条大河,跋涉崇山峻岭,降边嘉措没喊一声苦,没让别人背一步。
    对降边嘉措来说,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要成为一个高尚的人,这只是开始,在未来的道路上,不知有多少困难等着自己。如果连这点困难都无法战胜,将来还能做什么?
    一路上,降边嘉措就这样被感动着、被激励着走向拉萨。一路上,降边嘉措感到体内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在生长,它让人感到踏实和温暖。
    多年后,在创作反映进军西藏的小说《格桑梅朵》的时候,历经无数次改稿,遭遇各种运动与文革的影响,《格桑梅朵》这篇小说的写作几度中断又几度开始,风风雨雨里,降边嘉措始终没有放弃,直到二十年之后尘埃落定,作品最终出版问世。
    降边嘉措说,在那段日子里,自己又想起了往日走向拉萨的行军岁月,记起了刻在心间的人和事。在遭遇困境的时候,遥望那一座座永远屹立在苍茫雪域高原上的人格丰碑,降边嘉措又打起精神,鼓起干劲,继续完成创作。
    最终,降边嘉措用20年的努力和坚持完成小说《格桑梅朵》的创作,这部小说结束了藏民族在当代无长篇小说的历史。在藏民族当代文学史上,降边嘉措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1952年,部队到达西藏已经一年,降边嘉措在布达拉宫的草地上放羊,这个穿着成人军装的少年怀里抱着一只洁白的羊羔,脸上绽放着笑容。他绝不会想到,走出巴塘的那一天,他不仅走出了师爷、喇嘛、顶“学差”和饥饿困苦的世界,也会在今后的许多日子里,在人生之路上向着更远的方向进发。
   
    时间来到1980年,对降边嘉措而言,这一年,自己的人生翻开了另一个新的篇章。
    1980年,降边嘉措被中国社科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录取为副研究员。1981年1月,降边嘉措前往社科院报到。社科院的领导找降边嘉措谈话,希望他能从事史诗《格萨尔》的相关研究工作。
    单位的安排与降边嘉措的期望恰恰相反,在进入社科院之前,降边嘉措已经在文学创作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长篇小说《格桑梅朵》的出版不仅打破了当代藏族文学无长篇小说的历史,也为降边嘉措开启了一扇写作之门,降边嘉措正欲再接再厉,在文学创作上再创佳绩。
    如果从1954年算起,降边嘉措为了一个作家梦已经在人生的路途上折返了20多年。当年,降边嘉措被组织安排到西南民族学院政文科学习,他读到了杜鹏程的小说《保卫延安》,并受此鼓舞和启发,萌生了创作一部长篇小说来反映进军西藏、解放西藏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想法。
    几经周折,这部小说终于在80年代初问世,并得到了社会的极大关注。降边嘉措在文学创作上刚刚迈开第一步,却又要离开这条路,去走一条学术研究的路。
    对降边嘉措而言,搞学术研究自己是门外汉,尽管对史诗《格萨尔》比较熟悉,却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储备,这对降边嘉措是一次考验,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就像当年跋山涉水走向拉萨,不管多苦多难,自己都没有喊苦说累,没有在困难面前退缩那样,降边嘉措接过了这个艰巨的的任务。
    可要完成这个任务又岂止是“艰巨”二字所能道尽。
    降边嘉措粗略地了解了我国研究格萨尔史诗的现状后,他心情凝重,双眉紧锁。降边嘉措发现:进行《格萨尔》研究的第一批专著,产生在国外;研究《格萨尔》的第一个学术机构在国外成立;第一次向国外介绍《格萨尔》并翻译成多种译本的是外国学者。早在20世纪60年代,不丹王国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资助下,出版了30集的格萨尔研究丛书。
    无论从那方面来说,中国对《格萨尔》的研究都处于滞后的状态。而社科院藏文研究室仅有自己一人,其它的研究人员还需要自己在全国寻找。种种现实让降边嘉措顿生时不待我之感,一份天降大任的使命感油然而生,降边嘉措感到自己的双肩有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降边嘉措一月份接到任务,四月份便出发去了西藏。西藏,拉萨,这个曾经开启了降边嘉措人生之路,并照亮了自己心灵的地方,再次出现在降边嘉措的视野里。与多年前,那堪称“第二次长征”的进军西藏之旅相比,降边嘉措再赴西藏,再进拉萨,虽少了些壮观和豪迈,却同样回肠荡气。
    就这样,年过四十的降边嘉措开始了自己的《格萨尔》研究之旅,他每年都要深入牧区,寻访《格萨尔》的说唱艺人,收集《格萨尔》研究的第一手资料。回到北京,降边嘉措又忙着恶补理论知识,为了早日读懂国际上研究《格萨尔》的外语资料,在研究《格萨尔》的时候拥有更加宽阔的视野,降边嘉措开始学习英语,他成为了社科院英语班年纪最大的学生。降边嘉措的衣兜里,时时放着学习英语用的卡片。
    当年,很多人不知道《格萨尔》,也不理解降边嘉措,他们认为降边嘉措又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而略懂一点的人们却又不屑一顾,那是乞丐的东西,研究它干什么?
    现实促使降边嘉措下定决心,战胜各种困难,把《格萨尔》的研究工作做好。随着研究的深入,降边嘉措逐渐找到了自己的研究方向,他试着突破文学、历史的视野,更多从文化的角度来阐释、讲诉《格萨尔》。
    1986年,凝结着降边嘉措汗水和心血的《<格萨尔初探>》问世,宣告我国研究《格萨尔》的第一部学术专著问世,它填补了我国民族、民间文学研究领域里一个重要空白,结束了我国没有研究史诗专著的历史。该书获得1986年全国少数民族读物一等奖。
    仅仅一年之后,由降边嘉措与人合作的《格萨尔王全传》出版发行。这是一本综合了各种流传的手抄本和木刻本、以及民间艺人的演唱本编纂而成,是学术性与文学性相结合,专业性与普及性相结合,雅俗共赏的读本。该书荣获“全国优秀图书奖”。
    此后,降边嘉措一系列研究《格萨尔》的学术专著,频频亮相国内、国际《格萨尔》及藏学学术研究界,引起强烈反响。
    近20年来,降边嘉措前往美国、芬兰、丹麦、德国、英国、挪威、奥地利、日本等10多个国家进行学术访问和讲学,多次参加有关藏学的国内、国际学术会议。
    2000年12月,降边嘉措应邀到美国哈佛大学担任访问学者。就在记者前往北京采访降边嘉措的时候,历经数年呕心沥血,由降边嘉措主持编撰的40卷本的《格萨尔》精选本已经出版。
    在《格萨尔》研究领域,降边嘉措又交上一份漂亮的答卷。
    谈到多年来,自己废寝忘食,不辞辛劳,如痴如醉研究《格萨尔》,降边嘉措说,在他看来,百折不挠,造福众生是《格萨尔》的精神内涵,多年来,自己正是秉承着这种精神来研究《格萨尔》的。
    如今,降边嘉措的头发比往日更白了,不知老人是否时常会回望往昔走出巴塘,走向拉萨的日日夜夜,回想那些铭刻在心间的人和事。
    当记者离开降边嘉措老师的家,回首凝视站在楼下相送的老人,凝望那一头白发。记者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只有真正理解了“百折不挠,造福众生。”这句话,雪域高原上的人们才能从雪山走向世界,从江河走向浩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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