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09月08日
◎贺先枣
过去的那些岁月里,我到过这片土地上好多县城和距离县城很远的乡村,见到过好多世代生活在他们的自己土屋、他们自己的帐篷里的人们,听到过他们讲的故事,还有他们的歌声。让自己也感到惊讶的是,几十年后,现在也还清楚地记得年轻时在牧场上和农区中的那些经历,记得那些山的样子,水流的声响,记得田野四季的颜色,记得牧场上牛粪火中,有和着柏枝树混合在一起燃烧后产生的气味。记得打过交道的那些农区、牧场上人们的名字和他们的绰号,记得那些男女老幼的模样和他们的神态,记得与他们发生争吵时的那些话语。
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些终年脸向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这些一年四季都在风雪旷野里奔波的牧民们,其实就是这片被外边的人称为“康”的这块“边地”。这些人其实就是“康”这片气象万千,壮丽非凡的河山。他们坚如磐石,昂首云天,坦然面对高天,直到千秋万年。他们屹立在“边地”上,“边地”珍藏在他们心底间。所以,当对这片土地的另一种称谓“康巴”频繁出现在现在人们口里时,并没有引起我的惊诧,我已知道,“康”自然还是“边地”的含义,而“巴”指的是“人”。“康巴”就是“康这片土地上的人”。
因为这里的人早就自称“康人”,身上穿着“康装”,脚下穿的“康鞋”,说着“康话”,在“康地”上生活了一代又一代。这让我突然想起了,陕西人被叫做“老陕”,广东人被叫做了“老广”,一个是西北的汉人,一个是南方的汉人。在地名前加了个“老”字的称呼中,不仅点出了他们生活的地域,而且似乎让人一下就能把这两个地方人群区分开来,比如他们的历史,比如他们的语言,比如他们的生活习惯。虽说都是汉人,地域不同,差别显而易见。
我们如果把“博巴”就理解为“藏族、藏人”的话,不同的地域的“博巴”当然就会出现不同的自称。而在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比如,西藏阿里的藏人自称“堆巴”,前藏地区的藏人自称为“卫巴”,后藏地区的藏人则自称“藏巴”,甘肃、青海地区的藏人自称“安多巴”。无论是自称也好,是别人叫出来的也好,“康人”或者“康巴”,同刚才列举到的那些地方的称谓一样,都不是对一个民族的称谓,而是对特定区域里居民们的称呼。
通过突出地域,强调的是特殊性,点明了“康”这个地区不同于别的藏区。而“康巴”或“康人”也是生活在“康”这块“边地”上的藏人。“康藏”这个说法,在突出这一片土地域性、或强调了这片土地不同于别的地方的同时,也没有丢掉这片土地与所有藏族地区之间的某种关联关系。这个称谓实际上正好保持了这个地方与其它藏族地区的共性,或者说普遍性,却又不动声色地强调了自身的特性。任何事物当它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一旦结合,就会拥有强大生命力,即使是一个概念的提出也不会例外。难怪那些对“康藏”地区经济文化进行考察、研究的先驱们那么喜欢“康藏”这两个字,也就是他们从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开始,让“康藏”这个说法,或者说称谓深入了人心,让“康藏”这个称谓流传至今,还可能会直到永远。
面对“康藏”,面对这片“边地”,我一直有很多话想说,事实上我也一直在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许多年过去了,想说的话没有说尽兴。我的理智告诉我,“康藏”就是一个说不完的话题,一个人别痴想说完,一万个人也不可能说完。一代人没法说透,世世代代也不可能说透。“康藏”就是那个“说不完的故事”,“康藏”就是一个永恒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