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春文

越野车在左盘右折的碎石路上攀爬，渐渐远离了绿色植被而驰入一种天荒地老的意境，路边尽是错杂的乱石，或倚或卧，或横或立，仄仄斜斜，齿齿豁豁；崖壁上那些砂岩、页岩和燕山期斑状花岗岩，全呈碎裂状，峥嵘突兀，裸露欲坠，森然怵目。眺望远方，铁灰色角峰垒拼的山脊逶迤绵延，呆板而单调。这就是著称于世的雀儿山。先前我曾面对地图在心中一次次描绘过它的形象，却绝然没有想到它是如此这般的荒寂和苍凉。

雀儿山由西北向东南斜贯于德格县境，将全县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为丘状高原，古夷面保存完整，河谷宽平，水草丰茂；西部为金沙江峡谷地带，山高谷深，群峰峥嵘。资料表明：雀儿山属沙鲁里山脉北段，形若巨鸟的羽翼，延绵百里，有海拔4000米以上山峰166座，5000米以上山峰28座，6000米以上山峰4座，最高峰绒麦俄扎海拔6168米。这座山脉是甘孜通往西藏的险关，又是必经之地。千百年来，茶马古道北线自康定北上，经过甘孜后必须翻越这座高山到达德格县城，再过金沙江才能到达西藏昌都地区的江达县。如今的川藏公路北线(317国道)也别无选择地要经过雀儿山才能进藏。而川藏公路经过的雀儿山垭口海拔高达5050米，是全线最高点，被称为离天最近的路，许多没有高原生活经验的人是不敢逾越的，即便乘车快速通过，在这里也总要受到缺氧的折磨。

司机达娃泽仁是个热情的康巴汉子，还在马尼干戈镇子上的时候，他就担心我会有高山反应，领我去药店里买了一大包口服葡萄糖、肌甘口服液之类的抗缺氧药物。在上山的路上，他总时时询问我有无不适的反应。到了山顶，当他见我没有什么头晕、胸闷、气短的反应时，便欣然停下车来对我说，这地方你来一趟不容易，下车留张影吧。

垭口横公路立着一个高大的木架，形若一道大门，上面缀满藏民们印有经文的风马旗，五彩缤纷。达娃说，在藏民们心中，雀儿山是神山，这垭口高处颇有灵性，是不敢漠然置之的。所以藏族司机路过这里时，都要大声用藏语呼喊“神灵必胜！魔鬼必败！”这样才能保佑行车安全。路边石坎上竖立着一个德格县政府设置的海拔高度牌，上面赫然写着“此处海拔5050米”的红字。这是一个野草、苔藓和飞鸟都不能接受的高度，是一个时间和空间都会凝固的地方。每个经过雀儿山的行旅者都要在此拍照留念，都会把这个地方深深地烙进记忆。

我与达娃师傅相互拍过照后，依然有种依依不忍离去的感觉，便不顾他“不要乱走，不要在这停得久了”的忠告，在铺天盖地的裸石的世界里徜徉起来。

我凝视这些死寂的山峰，想象着这些无言的石头，真有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感觉，仿佛有种远古的声音正隐约地从石缝中传来，仿佛有种浩壮而磅礴的气息在涌裹着我，我笃然觉得这错杂的乱石的世界，不仅是死寂和荒凉，更有一种悠久的粗犷，一种静穆的纯真，这不就是天地的大美么！不就是美中的极致么！大美是超越世俗的，才无须姹紫嫣红的装点，无须奇木秀水的掩衬，这就是大美无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