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马鲁石

     九龙彝乡最美的风景，莫过于黑苦荞花开的时节。在金灿灿的我州九龙高原史洛拉达黑苦荞地里，劳作着穿黑、红、黄色服饰的彝家女儿，向过往的行人遥遥地问候，那绝对是艺术家灵感的源泉。不知是先有彝人还是先 有黑苦荞，我无法考证。但我相信，彝人的历史有多长，黑苦荞的历史就有多长。黑苦荞养育了彝人几千年，让彝人生生不息地繁衍至今，那可是不争的事实。

      黑苦荞同样也养育了我，于是我和黑苦荞也就有结下了这个命中注定的“千年约定”。黑苦荞，是彝人最早栽种的粮食作物之一，它伴随着彝人的休养生息，给彝人带来了人丁兴旺。一提及黑苦荞，我是三天三夜也道不尽其好处的，就像深深爱恋的女人。离开故乡已是十余年了，常常在梦中思念那里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还有清新无比的空气和香喷喷的黑苦荞。

      今年7月，我偶然回乡参加一个葬礼。一到寨子里，一股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鼻而来，顿解我浑身的疲惫。故乡的亲人给我们送来了燕麦和荞麦，并叫我们当场和着冷水吃特别解渴，大家喜欢吃啥就吃啥。让我感动不已的是，有个亲人至今还记得我童年的往事。那是我5岁的时候，一次因为肚子饿，等不及母亲拿筷子和燕麦来，我就急忙错端着荞麦直接用食指和中指和着冷水吃了起来，使我的小牙缝隙里全留有金黄的荞麦粉粉。那个亲人说，从那以后，我就特别喜欢吃黑苦荞和燕麦，我有时吃了燕麦拉肚子，但吃黑苦荞嘛吃多少都没有啥事。

       那天，进寨吃完燕麦后（我专门选一碗燕麦，早上去的时候在家吃过一道黑苦荞了），亲人们又给我们端来了香喷喷的荞粑粑和羊肉、猪肉、牛肉等。故乡彝人俗语说，荞粑粑配羊肉汤锅最香，猪肉配大米饭吃最香。那天我们大都吃荞粑粑和羊肉。在我的印象中，故乡黑苦荞别多，只要能种上的地方都被种上了黑苦荞。黑苦荞稀饭、黑苦荞馒头、黑苦荞千层粑，从生下来到离开故乡，我不知吃了多少……

      彝族荞麦分为苦荞和甜荞两种，是彝人主食之一。彝人《事物起源·荞源》曰：“远古之时，北方未闻有苦荞，南方有荞没听说，东边不种荞，西边还是不点荞，世上没有苦荞种。丁古兹洛哟，去寻荞来栽，兹阿乐尼山上寻，一天寻在山脚，找是找着了，却见颗粒小如雪，结果不像果。又有一天来寻荞，荞茎粗又壮，荞秆长得茂盛又好看，有荞必开花，开花就结果，有果就有粉，此荞才乃世间栽种谋生荞。”从中可窥出当年人人寻荞的艰辛，也可看出彝人先民对黑苦荞的喜爱。

     《荞麦的来源》中还说：“人类社会上，母亲位至尊；各类庄稼中，荞麦位至上。苦荞位居首，甜荞位居后”。自从彝人种植荞子后，黑苦荞这种药用和营养价值很高的粮食作物就与彝人相伴数千年。老人们经常向子孙们讲述苦荞史话，谆谆告诫：种植苦荞，喜食苦荞，珍惜苦荞。故乡气候和土质适合栽种荞麦，苦荞的产量和营养价值都高于其他农作物，所以乡亲们都栽种苦荞，也颇受喜爱。

      苦荞具有不易虫蚀、食用方法多、可与多种食物配制、制成熟食后不易变质等特点。荞麦经推磨制成荞粉，或烧、或煮、或烤，主要食用方式有荞粑粑、烙饼、烧馍、煎饼、荞米饭、疙瘩饭、汤丸子、糊羹、凉粉、扎扎面等。根据饮食爱好，可分别与四季豆、洋芋、小麦、大米、圆根、白蒿等配制。千百年来，彝人就这么吃着荞粑粑生存繁衍下来，也不曾想过何谓绿色食品，只知道荞粑粑耐饿，每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彝家儿女，都吃着黑苦荞粑粑长大。小时候放牧和上学，包里常装着一块苦荞粑粑，那是和着母亲体味芳香的午餐，都是冷吃，渴了，也喝冷水，却不曾有过什么肠胃病。而现在学文明了，许多彝人不喝生水不吃冷食却常有胃伤，也就增加了我更加地怀念长在高山上的黑苦荞了——我这个到城里工作的彝人，一生都离不开故土的黑苦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