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12月14日
◎ 扎西次仁
藏族民歌涉及的题材内容特别丰富，其中大量的是描绘藏族人世世代代居住的雪域高原独特的自然风光——雄伟的雪峰、茂密的森林、辽阔的草原、碧草如茵、百花盛开、牛羊低头吃草、骏马纵情驰聘；江河奔腾在高山峡谷间、牛皮船儿颠簸在滚滚波涛之上；黄鸭畅游在碧波荡漾的湖面……雪域高原原生态的自然景观使人心旷神怡，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我姑且把这类描写故乡山水的民歌称之为藏族山水诗，透过这类山水诗，我们可以真切地了解藏族诗歌所蕴含的独特审美意蕴。
藏族山水诗，常常运用比兴和浪漫主义手法，借用绚丽的想象，以表达他们对幸福生活殷切的期望和乐观主义精神。
如藏族人民在修房打“阿嘎土”时唱的一首歌：
我们俯视湖底，
高声唱起歌来。
回答我们歌的，
是湖底的金眼小鱼。
……
我们远望柳林，
高声唱起歌来。
回答我们歌的，
是柳林的小黄莺。
……
我们遥望森林，
高声唱起歌来。
回答我们歌的，
是森林的斑斓猛虎。
……
我们仰视蓝天，
高声唱起歌来。
回答我们歌的，
是蓝天的温暖太阳。
这首歌共九段，答歌的还有碧湖黄鸭、八瓣莲花、神鸟松鸡、狐狸大姐以及青年男女等等。从这首诗歌里我们可以看到藏族人民那种上至云空下至湖海，雪山密林任遨游，日月星辰作伴侣，游鱼鸟兽皆朋友的奇妙幻想和广阔胸怀。
流行在甘孜州德格地区的《献给天上的神仙》唱道：
雪山如草原一样美，
白狮如花朵一样美，
绿鬃如盛开的鲜花，
献给天上的神仙。
岩石如山顶的草原般美，
雄鹰如草原的花朵般美，
羽翅犹如盛开的鲜花，
献给人间的亲友。
森林如山上的草原，
猛虎如草原的花朵，
斑纹犹如盛开的花朵，
献给海中的龙王。
这首民歌中，雪山、白狮、岩石、雄鹰、森林、猛虎等对应的自然景观、禽兽，藏人都赋予了它们如鲜花一样的美感。而且以超人的瑰丽想象把神仙、龙王、亲友联系在一起，并且给它们以同等的地位、待遇，把犹如鲜花般的自然景观、禽兽献给它们，这是何等宽阔而伟大的胸襟啊！
这类以山水为喻抒发生命礼赞的诗歌，在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中更是比比皆是，俯拾即得。这里我仅抄录几首，供大家赏析。
《霍岭大战》中对岭国的山水这样描写道：
在人世间南瞻部洲中心东部，雪域所属朵康的富庶区域，人们都称作岭噶布。岭噶布又分为上岭、中岭、下岭三部。上岭叫噶堆，是岭国的西部，地方宽阔，风景美丽，绿油油的草原，万花如绣，五彩斑斓。下岭叫岭麦，也就是岭国的东部，地方平坦，像无边的大湖，凝结着坚冰，在太阳照耀下，反射出灿烂夺目的银光。岭国的中部叫岭雄，这里草原辽阔宽广，远远望去，一层薄雾笼罩着，如像一位仙女披着碧绿的头纱。岭噶布的前边，山形像箭杆一样笔挺。岭噶布的后面，群峰像弓腰一样弯曲。各部落所搭的帐房和土房，好像群星落地，密密麻麻。岭噶布这地方，真是辽阔广大，景色如画的好地方。”
你看，这充满青山绿水的岭国，人类最美好的精神家园，也是古代藏族人民心目中的神奇土地。民间艺人借景抒情，情景交融，意境瑰丽，成为《格萨尔王传》说唱艺人在审美创作中所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
在《格萨尔王传》《公祭篇》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好像面粉堆起一高山，那是白雪皑皑瑪嘉山。
好像一潭碧湖翻绿浪，那是福运黄河水流缓。
紫气升腾犹如聚宝盆，那是富饶家乡玛域川。
那座像面粉堆起的白雪皑皑的高山是阿尼玛沁雪山，又叫“玛嘉山”，它是岭国和格萨尔王的寄魂山，在藏族人民心中是至高无上的神山，又被尊称为“东方大神”，常以神力护持着格萨尔王的正义事业。犹如聚宝盆的玛域川是岭部落美丽的家园。从这首赞美诗的字里行间，我们分明感受到民间说唱艺人对产生民族英雄故土的真挚情感和无限眷念，感受到他们对神山的崇拜以及那胸腔里炙热跳动的心所迸发出的生命赞歌。
《格萨尔王传》之《征服大食》中格萨尔王妃珠牡热情洋溢地赞美岭地时唱道：
上玛地荡漾着一湖泊，宽阔的水面上翻金波，
金色天鹅嬉水起又落，这是长系的寄魂湖泊。
中玛地荡漾着一湖泊，宽阔的水面上翻翡翠波，
松石色水牛横卧其中，这是中系的寄魂湖泊。
下玛地荡漾着一湖泊，宽阔的水面上翻银波，
雪白的海螺逍遥其中，这是幼系的寄魂湖泊。
金色天鹅、松石水牛、雪白海螺；金波、银波、翡翠波；从这些贴切的比喻联想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一片静谧祥和的高原美景，恰如人间仙境。这是岭国人们生活的美好家园。无论长系、幼系、中系，所有的湖泊都是岭国的“寄魂湖泊”，这种对圣洁湖泊的赞美、崇拜，在藏民族先民的观念中由来已久，并常常展现在藏族民歌的文学语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