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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牛场狗

甘孜日报    2018年12月14日

       ◎钦批热哲

       藏獒是世界名犬,是青藏高原高原独有的一种狗,我们习惯上称之为“牛场狗”。因为它不是牧羊犬,而是牧牦牛犬。

       藏獒体格雄壮、粗实,身披厚厚的,绒绒的长毛,因此它能适应高原严寒的气候,所以凡是牛场娃(牧民)都离不开它,一防野狼伤害牛群,二防贼。藏獒吠起来声音洪亮,洪钟一般,如雷贯耳,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就凭这一点,其他种类的狗是无法比拟的。

       藏獒和牦牛相依为命,牦牛给它提供丰富的酸奶,它日夜守护着牦牛。它的名字也很有趣,现代人叫他藏獒,本地人叫它牛场狗,又叫蛮狗。“蛮狗”这种叫法若是朋友熟人可以,如果是陌生人或者其他民族的人叫蛮狗,就会遭到牧民的反对,甚至挨打。现在新社会,这种叫法少了。但实话,我还喜欢“蛮狗”这个名字。因为它蛮得可爱,蛮得直爽,蛮得有性格。

       小时候我被伯伯领到牧场上去,我很快和他家的一对牛场狗混熟了。一只浑身黝黑的母狗叫“冻郎”,汉语是黑熊的意思。另一只公狗黑中带黄色的花纹,上面有一对黄色的圆圈很像眼镜,俗称“四眼狗”,他的藏语名字叫“打丑”,汉语是“虎子”的意思。

       我的伯娘对他俩特别关心,中午一顿“饺团”(一种玉米糊糊),下午一顿酸奶,喂得它俩圆滚滚的,毛色油光铮亮的。白天它俩跟我去放牦牛,天冷的时候,我们三个挤在一起,我像穿了一件皮袄,身上暖哄哄,心也是暖洋洋的。

       晚上,牛群回到驻地,它们两个深感责任重大,彻夜不眠地吠着,声音在夜深人静的高原上犹如洪钟,久久回荡,格外震撼。因此,一般的豺和狼是不敢接近伤害牛群的。

       有一次,我的伯伯不在家,我只有7岁,一群豺狼突然出现在牛群旁,牛群的惊叫声惊动了我们。伯娘和我领着两只狗飞也似地赶到牛群旁。此时,牛群惊吓得围成了一团,黑黑的如一张大“锅盖”,母牛惊叫着寻找各自的小牛。天啦,我一数,足足有十七只豺狼。

      这是一群十分凶猛的群体,他们几分钟就能把一只大牛吃光。我的两只狗,见有主人壮胆,奋不顾身扑上前去,跟狼展开搏斗。我和伯娘嗓子都吼哑了,面前的石头也打光了,才赶走了狼群,保住了牛群。此时一看,两只狗身负重伤,关键时刻它俩不畏强暴,拼命搏斗,保住了牛群。

       现在回忆起来,那是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如果当时有摄像机,摄下这绝妙的镜头,那绝对很精彩!无疑是人与自然精彩镜头。

       藏獒是牦牛的保护神,也是我的好伙伴,因此每座牛场都要养一对狗,你要到是某家牛场去,最怕是它们来咬你。我要到朋友家耍,就带上我的两只狗,一声呼喊,它俩就像一对警卫员,一左一右,连蹦带跳跟着我,保卫着我。此时的我,什么都不怕了。

      走到朋友家的牛场棚边,我一声吆喝,朋友家的狗闻声扑来,此时我的两个“警卫员”迎上前去,和他们厮打起了,我乘机溜进了朋友家里。朋友家的大人夸我有办法。等我坐下来喝着热气腾腾的奶茶时,一看门外,我的两只狗和主人家的狗相互咬住尾巴,亲昵着,好像在说:“刚才我们误会了,瞧,我们的主人们是朋友”。

      一九六零年,全国闹饥荒,藏区的生产队粮食紧缺,规定一座牛场只准喂一只藏獒,饲料由每月十五斤减到八斤。我家召开了“家庭常委会”,决定“裁军”。伯娘投了反对票,但迫于压力,我和伯伯商量后,决定裁掉功勋卓著,年迈体弱的老狗“冻郎”,原因是它老了,没有用了。由于伯娘的反对,我们无法公开“处理”它,就偷偷瞒着伯娘,把它送给了附近的副业队。

      副业队里有个喇嘛舅舅,是我妈妈和伯娘的表弟,他旧社会去过拉萨,在大菩萨面前赌咒发过誓:不杀生,不吃有爪动物的肉。现在,喇嘛舅舅被改造还俗了,此时饥肠辘辘,他们把半个月口粮在十二天就吃完了,现在只有野菜和杂菌充饥了。这个狗对他们来说,真是天上掉馅饼,雪中送炭,来得正是时候。喇嘛舅舅也把西藏菩萨面前的誓言抛到九霄云外,他和伙伴们三下五除二,一袋烟工夫就把狗肉下锅了,没多久就说可以吃了。此时伙伴们啃拉弹扯,吹汤喝水,真是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功夫,只剩下骨头一堆。

       下午,伯娘知道狗被杀了,她念着玛尼,用平时舍不得吃的酥油,在碗里点了一盏酥油灯,怕别人知道,悄悄地罩在牛奶桶里。双手合十,祈祷着它来世投生变人。过几天,我伯娘找到了喇嘛舅舅,说:“兄弟,你是进过拉萨的人,在菩萨面前发过誓,可今天杀生,又吃了狗肉,到了阴间地狱要受刑的,来世不能变人了。’喇嘛舅舅说:‘姐,实在对不起,饥饿使我忘掉了那些誓言,但狗不是我杀的,是别人杀的,请姐姐别生我的气,千万不要张扬出去,不然弟就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了’。

      我家的牛场狗的特点是记性特别好,只要跟它们接触过一次,过多久你到它哪里去,它都不会忘记你,很远就摇着尾巴来接你。如果你用石头和棍棒打过它,它也不会忘记,每次你到它那里,它都和你过不去。出去进来要主人家守护着,所以凡是和我家的狗接触过的人都得和平共处,不然后患无穷,难缠。

      后来我告别了它们,去学堂读书,只要一看到别的藏獒,就想起他们,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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