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仲康

穿越古老寻文化，在被时尚美誉着的茶马道上，一派历史的脉息，活生生显现于世。人们还眼珠子不转，直盯了康巴大地。西部开发再掀高潮，一途的地下文物有几多出土，好心肠的人们盼着。一途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难免因兹被罨或被湮掉一些，软心肠的人们忍着。

文化，有心要打造时看不见摸不着，有心要回避时，尽撞鼻子融额头。本来，这段茶马道不古，它的前身牦牛道才古，牦牛道的前身天路，更古。对于康人，言说天路和牦牛道，应比言说茶马道更有历史和现实意义。

两千年前牦牛道上，牦牛气息浓浓，皮靴皮绳皮口袋，毛毪毛毡毛褐子，把涵盖牦的一应全然打点，这是典型的牦牛文化。这牦牛古道，处羚羊道、羝羱道间，交织如辫，人脚跟了牦蹄实踏实践，自为雅康道。‘雅’指牦牛‘犛’，‘康’谓境界‘喀’，雅康道暨‘牦境漫道’。六江上下，纵向的雅康道把北、南两丝绸之路逢中维糸，起着不凡作用。以至于远涉北辰南冥，是康巴的上部天路。雪岭远近，横向的雅康道在东土西天之间贯通，让唐蕃道不再只呈单线。内达邛蜀外抵天竺，是西蜀·身毒道的着重段落，是康巴的西方天路。

而天路，可溯到五千年上下去了吧，是远古文化大动脉。天路，天然包容，天性开放，是脚走出来的，不是手筑起来的。天路一途，木雅与白兰、党项联族，成就康巴牦牛种姓的木布董，呼应着别于蕃巴赛牟屯栋青稞人文和朵巴噶孜韦索羝羱人文的喀弥牦犛人文，进而共构并兴盛着宏观的雪域藏文化。

东出大、小相岭，接零关道，接严道，蜀道难，却通天，牦道也通水路，与嘉州舫联络，可及湖广下江。说起茶马道，中华西部都兴茶马要事，所通路途，尽叫茶马道。试想，自从唐蕃道初通，雪域民生就对茶贾多有依重了，历世不改。而马只在宋、明两朝依重。元、清两朝，皇家自己的马是骊騜遍野，哪需征派。

陇陕茶马道，望湖湘之茶，经水路改旱路往北引向西域朔方，万千险阻，难成茶道。而伊犁天马河曲蕃马，源源由北路入中原，成势。凉洮松茂各州道，皇家榷茶征马，每每断茶逼马，以至金牌摧马。主马辅茶却茶乏马急，比茶着重的马，把北方各州路，强调成了马路。

与此相异，雅康茶马道，东南取茶，西北送茶，是专项的茶道。沿途设茶马司，赐茶贡马。布茶马市，贸茶易马。大路小路，民营官办，以输茶为主，兼走马，长盛久兴。康巴喀木的茶事路数，关糸黎雅两州也涉及维巂两州。经大相岭一路，人力输运，石板路上烙着劳苦背夫和担夫们灸烫的脚板印。经小相岭一路，茶道运营靠骡邦马戈驮运，铎铃声里嗅得出牲口的汗气。

尤其接绛域取普尔之茶，多以高脚的云南骡子和矮身的建昌马驮运，在康定入炉关出炉关。黔桂之茶，也经雅康道，远远地来了又远远地去，跨山越水送到西藏，惜重茶事的古道遗迹留存至今。何况，康南蜀西的‘马儿子’，不驽就骀，非特定指向的军马，竟然使得畏马如虎的南宋赵氏皇帝佬儿，也看它不起。这雅康一路基本运茶难得，是典型的茶路。

茶马道，古老，是文化，属传统。各个方面呈整体，呈贯通，不可割裂，无以中断。时间上日深月久，空间上山高水长。然而，真正引人叹谓，给人宽慰，让人敬畏的，还是它们各自的特性，各自的典型。天下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鸡蛋。作为各各茶马道中的这条，作为某某茶马道的该阕，康巴茶马道就是它自己。犹如万里长城，秦城明城，土城石城各以各的渊源呈现，老龙头八达岭，山海关嘉峪关各以各的要势自居。雅康一方，此茶马道在众茶马道中独树，与彼茶马道合而不流。

这么一来，茶马古道，彪炳在华夏西部天地间，已然不只是交通路线了。放眼茶马道，这该属中原概念，法茶政马，使茶差马，是皇策朝纲，国计官纪，边务尽于其中有所仰仗。官家办理的茶司马司与民间营造的茶市马市一并存在，而又大不同，这便是道。

道者，道义矣。道之道，天道、世道、人道，非常道中平常道。氏族合盟，山水聚头，时空交织，身心磨砺，全在这道中。一度，‘康人回回’由阗陇到滇藏长趋贯穿的‘易隆道’，也是脱不开茶马又超然于茶马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