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9年08月02日
◎郭昌平
历尽艰辛,吴文季终于来到了武汉,终于找到了八路军武汉办事处。来到门前,见一位带着“八路军”臂章的人正在跟一群同他一样大小、打扮都象学生模样的人在说话,于是他急切切地挤了去,听这位八路军领导对大家说,到延安的路已被封锁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可以通过,希望大家安心地等待。
听闻这些,吴文季没有灰心,就在武汉找了一个极简陋的地方住了下来。谁知这一住就是两个多月,钱没有了,就外出打工,为了谋生,他甚至到江边去拉过纤,去大街推过车。只要能填饱肚子,等待北上道路的开通,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一天,他遇到了一位福建来的老乡,听这位老乡说,当局为被困在武汉的数以万计的热血青年开办了一个“战时青年干部训练团”,在这个团来讲课的人有周恩来、郭沬若、田汉等,目前这个团正在招生。他马上托请这位老乡帮他报了名,然后又进行了文化考试,最终顺利地考进了这个“战干团”,成为了其中的一名学员。
不久,武汉沦陷。“战干团”往贵州、四川转移。行军路上,吴文季积极发挥他多才多艺的优势,在“战干团”的剧社中,既当演员,又当舞美,走一路,演一路。这一段的历程就此奠定了吴文季与文艺一辈子的关联。到重庆以后,他离开了“战干团”,先投考了中央训练团的音乐干部班,没干多久又因故离开,然后到了刚从南京迁来的青木关国立音乐院,在那里找了一个图书管理员的职务干。直到1943年才通过文化考试成为了这个学院声乐系的一名学生,开始了正规系统的声乐学习,也由此与歌声结缘。
青木关的学生生活是充实的,同时也是吴文季一生中最辛苦的一段日子。因为自己没有经济来源,就必须得用课余的时间出去打工挣钱来交学费。每一个假期,可以说就是吴文季做苦力的日子,只要能够挣钱,再苦再累的活他都干过,他的这种勤奋,博得了许多老师的关注,甚至有老师帮他交一些费用来支持他。
在这歌声与汗水交替往复的日子中,吴文季迎来了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1945年夏,学校正在筹备返迁南京的事,学习一度放得十分宽松。吴文季又在考虑着出去找一份工作,挣一些钱。毕竟到了南京还得继续学习,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一个叫许光灿的同学来找他,约他到重庆附近的一个叫泸县的地方,去给一支部队当文艺教员。许光灿平时和吴文季的关系很好,由于他的家庭条件也还过得去,所以时不时还给吴文季一些资助。这次也是有朋友介绍他去泸县,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所以特地来约吴文季一起去。吴文季闻讯,十分高兴,当文艺教员,也就是去教这支部队的官兵唱歌,而且还能挣钱,这真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于是说动就动,当即收拾好行装与许光灿一起赶赴泸县。
到了部队,吴文季才知道这是一支从缅甸回来的远征军,由于抗战已经胜利,他们正在这里休整,所以就要请一些教员来部队,除了给部队上文化课,还要教大家唱歌。吴文季的任务就是教官兵们唱歌。这些都是从抗战第一线下来的,每一个人都从枪林弹雨中经过,从死人堆中爬出,吴文季对他们怀着无比的崇敬。他要用他的一腔真情来回报他们。所以每一堂课他都上得十分认真,他对每一个音符都倾注了深沉的感情。一段时间下来,吴文季已经与这些战士成为了朋友,在与他们的接触中,吴文季才发现,他们其实每一个人都会自己家乡的歌,有些歌是他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那美丽的弦律曾经让他激动不已。
于是,课堂上他是老师,下课之后,他就成了学生,他随时都带着一个小本子,看见战士们一有空,他就蹿上去要别人唱歌给他听,他不停地在本子上记。由于他已经与战士们结下了很深的情谊,大家也就依着他,说唱就唱,唱几遍都行,这大约是吴文季从家里出来之后一段最为愉快的日子。一天他又拉着一群战士唱歌,其中一个战士告诉他有一个战士来自遥远的西康,他唱的歌好听极了。顺着这位战士的手指,吴文季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位年青军人,个头不高,不知是高原的山风,还是战争的硝烟使得他比这一群都经历过生死的汉子的面色还要黝黑。
在大家的目光下,他反而透出了一丝的羞涩,然后大方地走了出来,他说:“吴老师,我唱一首我家乡的歌行吗?”“行!行!”吴文季连连说到,于是这名战士张口就唱了出来:“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月亮弯弯哟,康定溜溜的城哟······”吴文季拿着笔的手停在了那里,这是他从来也不曾听到过的弦律,太美了,他竟然忘记了记录。当歌声停止之后,吴文季居然不知该怎样来表达了,片刻的寂静过后,从战士们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吴文季脸上一红,便拉着这位战士的手说:“你能给我唱几遍吗?”“你喜欢?”这位来自西康的战士盯着吴文季说,“喜欢!喜欢!太喜欢了”吴文季急待地说。“好嘛,你说唱几遍,我就唱几遍。”
于是,“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又开始随着军营中战士们的气息在和风中飘扬,吴文季手中的笔在他那本记录了不知多少优美曲子的小本子上不停地移动着,他心中时不时涌起一阵阵的激动,他认真地扑捉着每一个音符,生怕有所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