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糌粑飘香

甘孜日报    2020年10月09日

   ◎唐均

   捏糌粑需要技巧,堆堆尖尖、满满一碗糌粑面揉成团的过程中,不撒、不漫、不干、不稀,糌粑团干湿匀净才是好手。我刚参加工作时,在山顶的卫生院驻地,海拔3300余米,不通公路。从山脚的公路出发,要攀爬一个陡峭蜿蜒的山坡,七、八公里,当地藏民需要三个多小时,我上去需要四个多小时,中途要经过一个只有七家人的小村庄。

   每次从县城回卫生院,到了中途的村庄,我都要到一个藏族阿婆家去喝茶,休息半个小时,再接着上山。

   阿婆六十多岁,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黑桃树干般的皱纹。她个子不高、干瘦,走路像在小跑,说话语速快,看上去精明能干。她有一个女儿,招了上门女婿,女婿是全乡唯一的初中毕业生。他带着村子里的小伙子,组成副业队,去了林场打工,家境还算亮堂。

   她爱坐在路边的核桃树下,纺羊毛。

   每当见我下山路过,阿婆都要邀请我到家里喝茶。通常,下山的时候,我要赶着去搭过路车,没时间进屋喝茶。返回时,背着从县城买回的日常用品上山,我又累又饿,特别是夏天,一路爬山,汗流浃背,必须要找地方喝茶打尖休息,并补充水分以恢复一些体能。每去阿婆家,她都高兴地用一根铁管,放在嘴上,鼓着腮帮吹燃火塘里的火,动作利索地熬上一壶美味的清茶。

   记得第一次去她家,我不会说藏话,她也听不懂汉语,我比着手势说:“门巴,门巴。”我指指山顶,意思是,我是山上卫生院的医生。不管她说啥,我也听不懂,统一回答:“热哦,热哦(是的、是的)。”每每这时,阿婆的脸就笑开了花,仿佛两朵菊花长在了她的脸上,阿婆一边说着“嘎勒,嘎勒(辛苦,辛苦)”,一边加快了备茶的动作。

   熬茶的间隙,她用嘴衔住藏式水瓢的长把,侧着头,往抹了香皂的双手倒水进行清洗。洗完后,她又从灶台取一个碗,重复先前的动作,把碗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取下挂在墙上的小孩换下来的裤子,把碗上的水擦干,双手捧着碗的底部,轻轻地搁在我面前。给我掺上滚烫的清茶,然后又再次从里间取出一大块酥油放进去,再端来香喷喷的糌粑。

   我心想,阿婆啊,碗洗过了何必要擦干呀?看着阿婆的热情,我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喝。

   阿婆教我捏糌粑,自己装满一碗,示范给我看,先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配合,把酥油和糌粑揉细揉匀,在中间掏一个小窝,掺上茶,再用中指进行搅拌。她的其余四根手指伸直,蒙住碗沿,双手配合,让碗顺时针慢慢旋转,中指不停搅动,糌粑和匀了,然后大拇指伸直,四个指头在碗里一把一把地抓揉,糌粑疙瘩就成了。

   我学了几次,糌粑洒得满地,极其浪费。阿婆看出端倪,半跪着把洒在地上的糌粑用手抹拢,又用指尖一点一点地黏到她的碗里,我的脸有些发烫。她再一次给我演示,我看出揉捏中还需静下心来,气定神闲。待到我终于成功了,阿婆高兴地伸出大拇指,说着“绰巴热,绰巴热(能干,能干)”夸赞我。看来,在生活中,做什么事都不能毛毛糙糙。

   我也见过一些汉族客人吃糌粑,他们简单地把糌粑和着清茶或酥油茶,用一双筷子搅拌成稀糊状,端着碗就直接喝下去。这看似异曲同工,都是为了填饱肚子,但在村寨里,这是要受到鄙夷的,他们没有慢慢捏揉糌粑的那一份恬静与虔诚,浪费了慢嚼糌粑团子的享受。有时,人们也把糌粑面和酥油和匀,压实,掺上清茶或酥油茶,边喝边掺,茶喝到一定程度,就用舌头舔被茶浸泡的糌粑,舔一阵,再掺上茶水,喝干,又舔。有熟练的,能够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每次到阿婆家,我吃糌粑缓解行路的疲劳,然后又上路往卫生院赶。后来,卫生院搬迁到山脚的公路边,我不再走那条通向山顶的小路,我也再无机会到阿婆家去喝茶、吃糌粑。许多年过去了,阿婆早已去世。但我时常想起那个热情、慈祥的老人。

   她教会了我最基本生活之道——捏糌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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