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1年01月08日
◎温美华
开春后,清晨的第一缕朝阳从山间升起,阳光穿透窗户照进里屋,次仁尼玛木碗里的酥油茶还在冒着热气,盛在茶盘上的蜂蜜上倏地传来嗡嗡声,几只小蜜蜂煽动翅膀,十分轻盈地落在盘子边沿,咂起小嘴,一个劲地舔食起蜂蜜来。主人不动声色,像是懂得蜜蜂的心事,几分钟后,他轻轻一挥衣袖,蜜蜂也不贪婪,仅在屋里盘旋顷刻后,又嗡嗡地翕动翅膀飞走了。
居住在横断山区金沙江沿岸的许多村寨就像镶嵌在大山里的补丁一样,在荒凉的群山中兀自点缀一丝绿意。这里的村民很早就会养蜂,几乎是家家养蜂,户户产蜜。
次仁尼玛是一位养蜂人,他深谙蜜蜂的属性。说起养蜂,他自有一套。养蜂,寻找蜂源很关键。寻蜂要择准时机,一般在春暖花开的季节,自备一点蜂蜜糖料和类似食品红的颜料,就开始到茫茫群山里寻找蜜蜂,当然这种方式并不是每一次都满载而归。在昆虫界,蜜蜂的嗅觉和方向感出了名的灵敏。在幽静的森林里,寻蜂人散放的蜂蜜香气四溢,蜜蜂能在很远的地方嗅到这诱人的香味,仔细辨别出方位后,飞速赶来食蜜。这时,寻蜜人只消在蜜蜂食蜜时把鲜艳的食品红洒在蜜蜂身上,蜜蜂饱餐一顿后不会恋栈,很快就会飞回蜂巢,吸引更多的同伴前来采蜜。人就坐在原地守候,如果穿上红色彩衣的蜜蜂很快飞回,说明蜂巢就在近处,若是要等蜜蜂很久才飞回,那蜂巢就建在较远的地方了。寻蜂人会根据蜜蜂带来的信息,循着它们飞来飞去的路线去寻找到蜂巢。
蜂巢通常建在大树丫上,他们背着背篼,戴着手套攀上树丫,把蜜蜂巢悉数采进背篼,用衣物封盖后背回家,让这些“不速之客”搬迁到用枯木挖空成桶的“新居”,让新“搬迁”来的蜜蜂在这里安营扎寨,辛勤劳作,酿造蜂蜜。
春天从毛桃、荞麦、白刺等相继绽开花朵时,蜜蜂就开始忙碌,花开到花谢,蜜蜂们似乎通晓整个花事,这时节完全就是它们的天地,恣意飞舞。它们把花粉一点点采回蜂桶,往返奔波,从不怠慢,要赶在花期结束前把蜜采够,储备起一个冬季的食粮。
蜜蜂还是建造“房屋”的杰出工匠,那美轮美奂的蜂巢均匀排布,孕育蜂蛹和储存蜂蜜的小房间规则整齐。蜜蜂采蜜回家,煞有秩序地爬在蜂桶的小孔门前排队进巢,先出后进,飞出飞进的蜜蜂互不影响。
此刻,次仁尼玛正在忙碌着,原来是蜜蜂要分笼了!因为一个蜂笼里有了两个“蜂王”,“一山不容二虎”。一个“蜂王”眼看就要出去寻找好地方,然后带领一群蜜蜂去筑巢,另立门户。养蜂人边追赶蜜蜂,边向它们抛扔沙土或水,同时念颂“请蜂王不要飞到遥远的地方,就在此安家落户”的话,并用衣物阻挡。这招还真凑效,想要飞走的“蜂王”在慌乱中迷失方向,带着蜂群就近紧急停落,眼看蜂群落在了一棵毛桃树上,他连忙拿来背篼和旧衣服,往树上一罩,用绳子紧紧绑住固定。然后爬上梯子,用竹刷把轻轻地把蜜蜂“扫”进篼里,可蜜蜂们很“犟”,扫进去又飞出来,怎么扫也扫不动。养蜂人自有妙招,他早已料到蜜蜂的“不情不愿”是有原因的,这时拿来蜂蜜,在背篼上面抹了薄薄的一层,不一会儿蜂蜜浸透进背篼,蜜蜂们便纷纷“中招”,只好乖乖到背篼里面来了。耐心十足的养蜂人足足守候了一个下午,才算把蜂群打理好,找来黏性最好的新鲜牛粪抹在盖子和桶的结合部,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孔为蜜蜂开启一扇通往外界的门。
次仁尼玛家居然还在一个存放粮食的小木屋里养起了蜜蜂,偌大一个房间,天花板上黑压压的悬挂着硕大的蜂巢,简直就是蜂巢里的极品,但见蜜蜂密密麻麻粘在上面,严阵以待保护好巢穴,丝毫不让人靠近它,当地人专门给它取名叫“崩仲”(意为仓库里产的蜜)。
秋季,是采割蜂蜜的最佳时节,在天色将黑的黄昏时段,用柏树枝条熏香驱赶蜜蜂,然后用刀慢慢切割结满蜜的蜂巢,养蜂人割蜜技艺非炉火纯青不可,既不能伤及更多的蜂蛹,同时也要给桶内的蜜蜂以及蜂蛹留足一冬的食粮,好让它们继续繁衍,余下还要把蜂桶内的杂物打扫干净才算告罄。
羊肚是存放蜂蜜的好器物,秋末,牛羊膘肥体壮,出栏的牲畜就赶在这个季节宰杀。羊肚洗净,将蜂蜜装在其中,把口子扎紧,就算是古色古香最具特色的包装了。蜂蜜和蜂蜡在袋子中自然分解,当地人在养蜂采蜜上真是费尽了心思,一代代传承甜蜜的绝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