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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山下

甘孜日报    2022年04月28日

◎海月

近一月的部队生活,每天吃土豆、白菜和萝卜。虽然我们有工资,但却没地方可买,团部有个小店,就卖点牙膏、肥皂之类的物品。大家空闲时就聊吃,打精神牙祭。我们连队旁边有个军马场,过去战场上立过功的军马在此养老,有大量的豌豆、黄豆等马料供应,每天炒马料的香味在草原飘荡,一些中专生小女孩跑去和兵哥哥饲养员套近乎,总能得到一大把马料,那个馋劲总使我想起大饥荒年代。虽然为了解决吃菜、吃肉问题成立了后勤班,负责种菜和养猪,可是菜要待开春后才能种,猪也不是几天就能长大,远水解不了近渴呀!于是纷纷向父母求救,邮件包裹越来越多,又增加了2名通讯员,每天骑马去取邮件。一些人家里寄来了肉罐头、煮熟的香肠腊肉、煎好的鸡蛋、油炸花生米、白糖、蕃茄酱等等,在那物资极度溃乏的年代,同班战士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大家共享。后来发现男生很少收到包裹,女生班又主动把物品送些给男生。当时男女班的营房虽都在一个院子里,中间仅隔了一个蓝球场距离,但按规定男生不能进入女生营房。战友们那种同生共死的情谊至今回忆仍令人热泪盈眶。

春节到了,大年三十开始放假,为了过好除夕,炊事班让每个班派1人到团部去做面条,我是班长自然应牺牲休息。我们在团部炊事班指导下和好面用手揉成团,用杆面杖推平整,然后送进绞面机,男生们用力摇动机子,眼看白花花的面条流泻出来,女生们用剪刀把面剪短,一丛一丛放在箩筐中。大家说说笑笑做好上百斤面条不觉天已快黑,大家挑做着面条赶紧往回赶。一路上高一脚低一脚,生怕摔跤把面打倒,这可是今晚的年夜饭呀,一百多双眼期盼着呢!在一动就喘气的高山草原,在夜色朦胧中挑着担子负重前行,还要小心脚下不被高低不平的路绊倒,尽管寒气袭人,全身却已汗水津津。越走越吃力,渐渐地我们两个女生落伍了,前面的男生只好走走停停,这样的速度啥时候才能到达连队呀。正在这时,前面传来手电光和声音,原来男生班的战友赶来接应了。回到连队战友们早站在营房外一齐鼓掌欢呼,辛苦劳累早没了踪影,股股暖流流遍全身。大家终于吃上了热腾腾的面条,虽然作料只有盐巴、油辣椒,但那喷香的味道至今仍留在我记忆中。

除夕之夜,一碗面条的喜悦并没能消除大家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不知哪个男生班开始唱起了歌,“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父母亲,想念父母亲……",忧伤的歌声在海子山下飘荡,一个班又一个班,大家不由自主地加入到大合唱中。唱到动情处,不少人嚎啕大哭。歌声、哭声和着呼啸的山风在营房上空久久回荡。

春节后依然是繁重的劳动、缺油少肉的伙食,不过思家的情绪慢慢平复。

春天的脚步悄悄的到来,草原上最先出现的是那些无名小花,星星点点,傲霜抗雪,探出了头。几个月的劳动,终于将千亩冻土翻开烧化砸粹耙平,静静地等待播种。四月初团部的播种机开始出动,我们站在驾驶员后边操作播种。初春的天气暖和多了,但气温仍在零下十多度,我们顶风冒雪苦战了半月,终于完成了青稞播种任务。想着秋天这里将是一片金色的海洋,艰辛的劳动将获得青稞的丰收,心中也甚感欣慰。

春意越来越浓,广袤的康呷草原仿佛一下子换上了新装,牧草在阳光雨雪滋润下蹭蹭蹭地生长,各种鲜花盛开,姹紫嫣红,五彩缤纷。大家闲暇之余,就躺在草地上凝视蓝天白云,静听牧草拔节青稞生长和花开的声音。

这时去年窖藏的菜已经吃完,后勤班种的蔬菜才发出嫩芽,真是青黄不接呀。连长便带领大家去挖野菜,教大家辨认哪些可吃,哪些有毒。于是全连人马出动,采回来大量的野菜交到炊事班,这些野菜中甚至还有野葱野蒜苗。几个月没吃过绿色蔬菜了,就那么用油盐一炒就馋得人流口水。后来草原上的磨菇也出来了,甚么白菌、鸡蛋菌、松茸、刷把菌、猴头菌等等,一会儿就能捡一盆。连部允许各班在自己营房前煮磨菇,给每班分一罐猪油、一瓶盐巴、一些大蒜。整个营房磨菇飘香,这是我记忆中最美味的佳肴。

四月底,党的九届一中全会召开了,半夜时分起床集合号把大家从梦中惊醒,我们迅速在操场排好队,指导员传达了全会召开的消息,按团部指示组织庆祝。

青稞已长得半人高,无劳动可干,连里便组成若干小分队,深入到各牧场去宣传大会精神,中心观点就是要坚决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当地牧民都住在黑色帐篷里,大家语言不通,准备的那些宣传话语他们也听不懂,每小队配有解放军和翻译,据翻译讲牧民们说他们拥护党和政府,只是希望多供应点糌粑、酥油和茶叶。后来团部就让宣传队带些东西去访贫问苦,很受牧民欢迎。

当时报上登载了一名前苏联军医,突发急性阑尾炎,附近无医院,他便对着镜子自己开刀做了手术,被授予英雄勋章。团部干事到学生连宣讲此事,说你们以后若分到甘孜州偏远区乡,那里没有做手术的条件,得了急性阑尾炎怎么办?团部医院能作阑尾手术,加之你们中有北医、上医、川医、重医毕业的,技术力量很强,大家最好把阑尾切除掉,于是一时间掀起割阑尾高潮。我以前做过阑尾手术,便负责照顾病号,团部还配给他们两斤白糖,很让人羡慕。

七八月是康呷草原的黄金季节,天蓝得令人心醉,阳光灿烂,牧草丰茂,鲜花盛开,海子山戴着洁白的帽子,在阳光下变幻着色彩。只是辛苦种植的青稞,虽已齐肩高,却并不扬花,刚开荒时就有牧民说这里种青稞不会开花抽穗。后来才明白,海拔3500米属雪线,雪线以上不宜于青稞生长,必然颗粒无收。大家心情很沉重,付出了一个冬的辛劳,不仅没盼着收获的喜悦,反而是破坏了草场,对康呷牧场是一场劫难,据说要许多年才能恢复草原的自然生态。

据说团部向甘孜州委、州府打了报告,希望尽快解散军垦营。一是部队战备任务艰巨,学生兵成了部队的负担;二是海子山下既然产不出青稞,军垦就失去意义。不如把这批学生分配工作,让他们学有所用,为甘孜州的革命生产作出贡献。七月底分配方案终于下达,我们被分配到全州21个县。

再见了海子山,再见了康呷草原!那片被开垦的土地,是留在康呷草原的伤疤,也是永远留在我们军垦战士心中的伤疤。我们在这里经历了雪域高原的洗礼,这人类生存的极限之地考验了我们生命的顽强。我们曾用生命和青春把这段故事书写在康呷草原的胸膛上,镌刻在海子雪山的额头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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