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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啊草原

甘孜日报    2022年07月21日

◎贺先枣

毛主席说: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草地如此美好,难怪生活在草地上的人抛舍不了。刚到牧场不久,经历了一次让我永远也忘不了的惊心动魄的“战事”。为了争夺一片夏季牧场,两个牧业生产队的人展开了大战。

那是在书本上才能见到的对垒,双方的男子汉们骑着烈马,冲在队伍的前面。他们手挥长刀,或者是顶端包着铁皮的木棒,吼叫着奋勇当先。在马队后面,妇女们怀里揣着石块,手里挥着“俄多”,雨点一般的石头飞向对方的阵营。

县上的、区上的、公社的,只要是拿薪水吃饭的人们,那时统称为“干部”们,却要在两个阵营的中间嘶声力竭地喊叫,要双方停下来,不要打,不要打,坐下来好好谈判。我接过有经验的老同志递过的“头盔”,其实就是用柳条编成的背兜,顶在头上,也在两边冲突的马队中间,喊他们停下来。汉子们骑马的技巧高明得很,总是在就要冲到你面前时,突然就绕了过去。虽然如此,被石块打伤的不仅有牧民,也有劝架的“干部”。

打斗持续了一上午,谈判进行了十一天,万幸的是虽然双方都伤了十多个人,却没有性命之忧。总结这次工作时,在现场的县上领导表扬了我,说,没有看出在危险时刻,还敢同老同志们一样。希望以后也要这样。我当时心里说,希望以后不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却一直都有发生。因为,草场意味着生存,牧场上的人们自古以来,就是这么过来的。

其实,在没有发生争夺草场事件时,草地平静而又祥和。那些年,我经常会独自骑匹马如流浪者一般在茫茫的草坝上行走,突然心血来潮,觉得马儿肚子饿了,便跳下马背,让马儿去啃草。自己则一头扎进草地怀抱。躺在草香四溢的草坪里,仰望着蓝天上白如灿银的云朵,心里真的很静。用不了好长时间,就有了懒懒的睡意,可没有真正的睡着,在醒与睡着之间,我不止一次听到过草生长的声音。

多年以后,我对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他们有点嘲讽似地问:什么听力?能听到草生长的声音。

可我真的听见了,而且那响声还非常宏大。在平坦的草坝上那声音有点近似于“刷、刷”或者是“喳、喳”的声响,而在斜斜的草坡上,我听到的是“咔、咔”的声响。至今都还记得,听到草生长的声响,那时高原上的六、七月份,雨水多,草地上的草会疯狂地朝天上冲去,头几天,那些草还仅盖住脚背,也就几天时间,草已没过小腿。在草坪上躺着,浑身释然。那时节,我觉得自己就是草地上的一棵草。

骑马在草地里走,并不都是悠闲的时光。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我知道了牲畜存栏率、牲畜增长率、牲畜出栏率,这些过去不曾接触到过的名词。我到那些牧业生产队去,多半是要把这些数字带回公社,然后再把各个牧业生产队的数字汇总到一张表上,再后是报送到区上、有时是报送到县上。

有一天,牧民们称之为“素门巴”的戴由模在公社院坝里对我说,一味地追求牲畜存栏率、增长率的作法不对,增长率与出栏率两者间要讲平衡。站在一边的公社书记听了很生气,大声告诉戴由模说,只有增长率越高,才能显现牧业合作社的优越性,为什么不追求牲畜增长率?牲畜少了才好?是不是?戴由模当时就不再吭声。

这个戴由模是江西铜陵人,据说是解放前的大学生。公社书记说过:解放前能上大学读书的,难道说是贫下中农?我觉得书记毕竟是书记,政治水平高,说得有理。至于戴由模怎么到这片牧场上来工作的,当时没问过他,现在也不清楚。只记得牧民们都亲切地称他“素门巴”,直接翻译,意思是“牛医生”,其实说的是“兽医”的意思,而他的专业就是畜牧兽医。

牧场上的人都很喜欢戴由模,或者说很信任他。牛也好,羊也好、马也好,病了,只要戴由模到了,一般来说就能治好。公社干部都晓得戴由模厉害,虽说对这个“可能有历史问题”的人不那么信任,但也没有干涉他的工作,他自由自在地往来穿梭在牧场上,他的藏话说得溜熟,但听上去总有一点奇怪的发音夹杂在句子里。

但他的言行举止已如一个地道的牧场汉子。

我不止一次亲眼见过戴由模剥羊皮。

牧民们剥羊皮,习惯于把羊放在草坝上,剥完羊皮,羊肉上、羊皮上常有好多草渣、泥土,洗起来麻烦。而他是先把死羊挂在木桩上、或者是墙壁上的大木钉上,下面放上一个桶或者大盆子。再拿出一把小巧、只有四、五寸长的亮闪闪手术刀,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里,就把一头羊处理完,羊皮自不消说完好,羊下水“自己”滑进了桶子或大盆子里,前后四条腿带肉分开,干干净净。我看了戴由模剖羊以后,才相信成语“疱丁解牛”是真的,不是古时文人杜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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