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蜻苓

我是一个自幼生长在成都平原的女孩。在我童年时，爷爷就时常给我讲起20世纪50年代，他在美丽康巴高原筑路的感人故事。从那时起，对川西高原充满期待和敬畏的种子就撒播在了我的心田，并梦想能够前往这个神奇的地方，却一直仅是在银屏里一睹它的壮美。直到前年我考上地处姑咱的四川民族学院，才第一次面对面感受她特有的历史脉搏。

姑咱处在最美景观大道318川藏线上，坐车从成都出发，数百公里路程，途经烟黛云绕、水墨雨城的雅安，越过有大熊猫、金丝猴等珍稀动物栖居的二郎山喇叭河，转眼见到高数百丈的贝母山岩壁绵亘十余里，山峡一线天青峰相对，飞瀑凌空。以陡峭险峻、气候恶劣闻名的二郎山，素有川藏线上鬼门关之称：羊肠小道、悬崖巨石、冰雪、浓雾、流沙、塌方……73年前，在这壁立千仞、千峰如削的巍巍二郎山上，解放军第十八军将士战严寒、斗风雪，用双手劈山凿石，以每公里牺牲7人的巨大代价，硬生生开出一条长达120多里的“天路”——康藏公路，打通了入藏门户。从此，二郎山与G318紧密相连，成为高原儿女共同富裕的吉祥之路。绕过蜿蜒盘旋的九曲十八弯，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景，苍茫高原雪山层峦尽收眼底，让人不由生出“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的豪迈情怀。

车行驶入泸定大渡河悬崖之上的九道拐，沉浸式感受到气势磅礴的大渡河一直在持续使劲地摇晃那座饱经风霜的泸定古桥，似乎在不断提醒人们牢记88年前，22位红军战士冒着枪林弹雨、爬过冷冰冰的铁索飞夺泸定桥的艰难险阻，珍惜今昔来之不易的各民族同心筑梦的幸福生活。顺河上行40里路便迎来从“康巴第一关”折多山自南向北流淌下来的冰雪之水——瓦斯河，河水经甘孜州府康定流入大渡河的会口处右岔，溯流直上矗立在眼前的便是物产丰足的姑咱古镇。我置身在校园，远眺白雪皑皑的蜀山之王贡嘎雪山，恍然发现，诗一般的丹巴美人谷和仙境般的甲居藏寨如此真切全景式映入我的眼帘。

据说，在姑咱这一地域有个神秘地方叫“鱼通”，是由一古老又神秘的族群而得名。有史料记载，鱼通族群从唐代开始就和吐蕃接触，经过漫长的历程，成为藏族的一个族群，后因不愿继续接受吐蕃统治而投唐内附，进入中原封建王朝体系。鱼通境域随着朝代更替，受行政区划调整而不断变化，并成为一个集族群、地理、政区一体化的综合性概念，沿用至今。古代鱼通部落将自己的栖息地最终选择在独立封闭的大渡河两岸。沿河东面的亢州与章古两地像钉子一样分别扎根在大河两岸，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形似一道闸门，将鱼通部落紧闭。护门神就在大门中央，姑咱由此应运而生。“姑咱”系藏语方言，意即“锁匙”。这个传奇地名，原来是一把紧紧守护古代部落的金钥匙，贯通古今，直指未来。

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曾说：“以康定为中心向东和向南划出一条走廊。把这走廊中一向存在的语言和历史上的疑难问题，一旦串联起，就像围棋里的一子相联，全盘皆活。”费孝通先生视康定为藏彝走廊的心脏，不仅是其居于民族迁徙走廊和茶马古道交会中心的特殊位置，更因康定在文化上是南北众多民族文化的碰撞之地，成为将南北民族与文化融为一体的棋眼。古老的鱼通部族在历史长河中扮演了特殊角色，这种多民族融合，也将各种文化融入鱼通文化，使鱼通文化在藏民族文化中独树一帜。由于很长时期的交通不便、山高路远，如今这里沉积了许多活着的历史遗留，并完整保存着独特的宗教、语言、居住、服饰、饮食、歌舞等文化习俗，是名副其实的历史与语言科学的一块活化石，成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宝库。

随着时代飞速发展的脚步，新中国成立以来短短几十年时间，特别是改革开放和党的十八大以来，让包括鱼通地区在内的甘孜州很多地区经济、社会、科技、生活及文化教育等各方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举跨越过去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发展足迹。

时光荏苒，我在民院求学已两年有余。闲暇时，时常行走在姑咱及周边的村村落落，感受那独具魅力的藏族文化、秀美风光、慢点生活，倾听处处释放的乡村振兴的美妙旋律。现在，这里已是康定市乡村振兴示范点，在挖掘和保护本土文化的同时，藏族村庄面貌焕然一新，现代化高等学府与古老民族融为一体，鱼通土司官寨、果香庭院若吉村、世外桃源色龙村洒落在群山怀抱中，掩映在世外桃源里，姑咱正成为贡嘎雪山下的繁荣之镇、川藏线上的夺目明珠。如今，传统鱼通文化与现代文明穿越时空交融，从衣食住行到环境整治，从传统手工到文旅融合，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新时代鱼通人搭乘移民搬迁的复兴号动车，在雪域高原唱响了新生活凯歌。禁不住若吉村民的盛情邀请，我第一次穿上精致典雅的藏族服装，在能歌善舞的藏族姐姐们引领下，手拉手跳起热情高亢的锅庄舞。许多外地的游客也被这热情的氛围所吸引。载歌载舞间，围成的圆环越来越大。在金色阳光的渲染下，绿水青山为舞台，蓝天白云是底幕，色彩艳丽的裙裾牵手歌声飞扬，荡起一道道多彩的弧线。

我原来只是听闻姑咱是甘孜州的江南，如今终于探寻她名字里深藏的钥匙密码。近一百年来，老一辈革命者、创业者，新时代开拓者、筑梦人，前赴后继，薪火相传，用信仰和热血作钥匙开启了各民族深度交融、团结奋斗的时代大门，迎来了雪域高原腾飞发展的新征程。大渡河畔，豪迈激越的“歌唱二郎山”、手足相亲的互助家园、携手圆梦的锅庄舞蹈、纯朴憨厚的爽朗笑容随着康巴热烈的风飞过群山，奔过原野，蹚过江河，最终和着多情的雨，落在蜀山之巅，化作圣洁雪水，正反哺新一代康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