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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山雀的鸣唱

甘孜日报    2024年09月18日

◎周芳

申赋渔,男,国内做过二十年记者,旅法十年,自由写作者,现居南京郊外。这是我对申赋渔所有的了解,当然,是通过他的文字。

初读申赋渔的文字,是从他的公众号开始的。他的号更新不是狂轰乱炸式的,三几日,一两周,甚至几个月来上一篇。我喜欢这种慢调子,读者内心的小欢喜缓缓流淌,细水长流。

2024年1月3号,申赋渔的公众号更新了,距离上次时间2个月零8天。是他的新书广告,《一只山雀总会懂另一只山雀》,我果断下单,也就一晚,他文后链接里的新书卖断。书很快就到了,放下其它,每晚读一点。有些篇章,在他的公众号里出现过,重读,又增加了一份往日心境。

当下,文学的同质化是回避不了的现象,但每个作者独特的经历,独特的思想,文字就会各自芬芳,各花入各眼。申赋渔的这本散文集就是一朵别致的小花。

申赋渔现居地,是中国最普通原生态的小村庄,村庄寂寞与颓败,而村里的动物,植物和依附的泥土,依然鲜活。本书从申赋渔从法国回来,入住残破小屋起笔,写了修葺屋子的师傅们,村子里稀少的村民,以及陪伴他日常的树,鸟和门前的小河。

《石匠的花园》让我动容。那个石匠简直是民间的雕塑家,他院子里的假山,石块,竹子的布局,都有他朴素的美学观点。当生活击败梦想后,石匠黯然离开了村子,连院里的花儿“也没了开放的心思。”这样一位怀着美好执念的石匠,突然一天,再次来到他原先的老宅,手里捧着一盆蜡梅,仅仅因为他想到院子里有个角落可以栽。谁知,愿望落空,只得将花送到“我”的院子,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读到这里,我的内心软软地。谁没有过美好的追求,谁又没有被现实兜头浇过冷水?这位没有家,甚至生活的温饱都难以维系的石匠,他心里保存的那一点民间审美意识,是他灰暗日子里的光。

《他其实是个小孩》中那个所谓的小孩,是作者的堂叔跟斤儿,是个“没头绪”的人。这个说法我又会心一笑,我们家乡也是如此形容人缺少一根筋。文字不长,老小孩却生动地立在纸面。因为跟斤儿的存在,那个日渐衰败沉寂的村子,是生动的,热闹的。村民对他的嘲笑多是夹杂着善意的宽容。在中国无数个小村子中,都有这样一个灵魂人物吧,他们是笑话的制造者,是话题的集中者,他们的缺失,能让一个村子变得冷清,让村里人变得失落。芸芸众生,每一个人的存在,是独立的,又是关联的,而其中一些人,是群体链条上的搭扣。

申赋渔的文字很温和,没有华丽的修饰语,基本用白描的方式叙述一切,可打动人心处时时出现。比如说,受一枝黄花侵害的土地,作者决定全部翻新。“它应该休息了。”请来的泥瓦匠送来草木灰,还送来一盆蚯蚓。“有蚯蚓的地,才是活土。”活土才能长庄稼。泥土沉默不语,但它知道一切生活于其上的生物的命运,那一刻,它对作者的决定一定是感激的。

作者细腻的观察与情感,来自于心境能慢下来。慢下来后,“不只是耳朵变得更灵敏,目光也会敏锐许多。”作者交待,父母对他当初逃离农村,中年后又回归农村的做法不理解,但他对自己的村屋非常满意,即便旅法十年,一想到在南京的郊外,有这么一座心仪的小宅,他的心就安定。破败,荒凉没有关系,那是他的精神寓所,他能把自己的所有思想当作种子一样埋进了土里。

申赋渔喜读庄子,书中多处渗透着庄子的思想。最后一篇《蜘蛛与尘土》,几乎让我落泪,复又懂得玄机。那一只曾经结网的蜘蛛,在作者日日相对,时有所思之时,忽一阵风吹来,蜘蛛化为灰尘。我的惊讶不亚于当时的作者——千余字中,我也与那只蜘蛛有了某种机缘——或许,我就像那一只蜘蛛一样,在别人的眼中,就是“沉默地活着的简单与平凡”。庄子说“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书中蜘蛛的一生,也是我们的一生。

人到中年,所有奔腾的力量慢慢平息,从思想到身体都希望有个平静的地方,以供岁月反刍。读着申赋渔的文字,对他所居的偏远村庄,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一只山雀总会懂另一只山雀》,是我2024年读的第一本书。每晚,文字中,我沉静,我思索,这也是我现在,以至于未来人生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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