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08月25日
■潘敏
我们这个年纪,已经成家了,有了小孩儿,父母正在老去,生活繁复纷扰。爱情,是什么东西,想起来就心烦,还有什么爱情啊?不都是柴米油盐,今天吃什么饭,明天炒怎么样的菜吗?
可杨老师,不正年轻着吗?但是他却没有爱情。听起来,让人有些泄气。但是他不在乎啊,不是还有麻将,还有酒吗?
再说,对于此事,他也用不着太担心。除了他的父母,还有一大群人都比他自己更为上心。特别是凤妈,一逮着他就念叨。私下,还跟我秘谋着一定要帮他张罗一桩婚事。而杨老师,每每被问及此事,一改往常风流倜傥的潇洒劲,站在一旁脸红筋涨,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但是,为什么杨老师会没有爱情呢。其实,我认识的这个杨老师,还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
我们外出工作时,碰到下雨又堵车,被困在车里。除了前面山坡的一块巨石上刻着“嗡嘛呢呗咪吽”的六字真言以外,周围什么风景也没有。车窗起雾时,我们被淹没在一片水气氤氲中。杨老师伸出个指头,在窗户上画起来。这是我小时候喜欢玩的游戏,在玻璃窗户上,呵口气画画,画个丁老头啊,画个鸭子啊,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杨老师也画,一笔一划,一顿一挫。我不经意斜瞄一眼,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他书写的是山坡上刻着的藏文。楷书字体,笔锋微芒,那些回旋弯曲处,自然平展,感觉内力不浅。后来,我又见识了他的汉字,那力道……又让我暗自吃了一惊。
我的字写得很难看,所以难免羡慕那些能把字写好的人。况且,杨老师平常表现出来的并不是一副有文化的样子,就连说汉语,除了发音不标准外,舌头也会打结似的,老是表达不熨贴。我和之哥私底下经常嘲笑他。也难怪,他是从藏文学校毕业的。
他也很有“派头”啊。这个“派头”是能让平凡的他闪闪发光,是一种进入到工作中的状态。他的工作,需要捕捉一些普通人最为稀松平常的状态,却又要反应最真实的内心,为了渲染某种气氛,全体禁声。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了解这种流程。就连刚开始时,我也不适应,时不时做出一些小动作,发出一些小声响。他倒好,一点不讲面子,劈哩拍啦就吼过来了。挨了两次,我就乖乖记住了。但,心里真难受。别人也会挨骂,除了同情之外,朵朵、之哥我们三人只能面面相觑。工作结束时,他又变得和蔼可亲了,还时不时地调侃我几句。幸好,我不是个记仇的人。
他的这种“专业”,让所有的人都叫他“杨老师”,就连他们刘台长也这么叫,真不知道他身上是不是具备老师的各种素质。他的好朋友彭勇,也成天“杨老师、杨老师”地叫着,可我听起来,总觉得有一丝戏谑的味道。比起来,我叫的一声“杨老师”可是发自内心的——苍天可鉴。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爱情。但是他有酒。
有一次,他跟我说:“你们这样的人,就是应该喝点酒,喝到一定程度会有一种很舒服的状态……”然后他眯起眼睛,想了半天,我竖着耳朵等下文,他没有再继续表达。
我看到过他的那种状态四肢无力,全身软绵绵地瘫坐;张着嘴,翻来覆去的把一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我还是没办法认认真真的“醉”一回。即使是在最高兴的或是最悲伤的事情面前,虽然会心生呼啸,而身体却永远如深海般宁静。我那么小心翼翼,无法敞开,那么矜持地而又刻意地清醒着。
杨老师想问题时,老是喜欢在嘴里叼个东西。在野外时,是一根草;在餐馆时,叼牙签;在办公室,就只有叼指甲盖了。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很有内涵,又不可接近的样子。但有时候他又是这样的,餐桌上的土豆烧排骨,排骨只有几块,杨老师表率带头,给我夹了最好的一块,兄弟们也不甘示弱,都轮番着往我碗里夹,一份烧排骨就被我的胃收了。在牧场上,我们遇到了暴风雨,他们为了不让风吹到我,把我包围在帐篷的最中间,我忐忑,不能安然享受,还被他抱怨笨头笨脑。
下山以后,我们住在瓦泽乡上,最惬意的是用啤酒来打发晚间的时光。他的一位兄弟,湖南小伙子方锋,打电话过来说是要打个照面,结果一屁股坐下就不走了。他们浸泡在酒中,插诨打科,还聊到了这么多年以来杨老师参与过的各种相亲活动——简直就是杨氏爱情故事锦集。
原来,杨老师曾经也是有爱情的。可是,后来为什么都又都没有了。
酒一下肚,杨老师的那些陈年旧事就浮上来了。是他过去最为刻骨铭心的一段爱情故事,那一晚上,我光顾着沉浸在他的故事中,帮他叹息了,酒也没怎么喝,想“醉”一回的想法,由此搁浅。
后来,日子继续,杨老师还是在岁月中扑爬滚打,也听闻他的各种趣事,但都与爱情无关。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不再见面。我再次见到杨老师,他在高原上眩目的蓝天下,冲着我咧嘴一笑,牙齿仍旧整齐而漂亮,他还是那个曾经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