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09月05日
■刘学兵
要搬家了。从乡下搬到城里。
一切都要搬走。包括呼吸的空气和时刻仰望的蓝天。都要搬走。搬到城里去。唯一搬不走的,是那一片土地。
那天早上,父亲先在老屋的灶前点燃一炷香,请灶王爷和我们一起搬家。灶王爷管着家里的厨房。锅里有没有,碗里能不能盛满,美味佳肴,生熟硬软,他老人家说了算呢。然后父亲又在堂屋点了一炷香,请财神爷搬家,和我们一起进城,同时祈求得到他庇佑,财源广进,家庭和睦。
在此之前,父亲还到祖先们的坟前去烧过香,化过纸,和祖先们作最后的告别。最后,父亲缓缓地走出大门,面对堂屋,默默地站着。船在岸边静静地停靠着,所有的东西都装了上去,连同我们生活在乡下的习惯,满满地装了一船。母亲都催了好几次了,他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突然,他跪了下去,跪着在地上用膝盖走了几步,然后匍匐在地上,双肩不住地颤抖着,久久不愿起来。老屋是祖辈传下来的。父亲省吃俭用,一手一脚不断修葺和完善,才有了现在的规模。风风雨雨,酸甜苦辣,家长里短,都能从老屋那斑驳的墙壁上看出来呢,那一片片经风雨浸泡小包,跟宝贝儿似的,掉在地上也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扫起来,仿佛颗粒归仓的粮食。
在乡下,父亲和母亲起床很早。周围的一切都被黑暗包裹,露珠在黑暗中孤独地晶莹着,角落里不时传来几声蟋蟀欢快的鸣叫。这个时候,他们就起床了。父亲很自然地坐到灶门前生火做饭。母亲呢,也在灶背后忙碌。淘米下锅,不时还要用锅铲在锅里铲几下,搅拌一会儿,以防米粘在锅底。同时,母亲还要剁猪草,然后放到一口大锅里,拌着玉米面煮熟了喂猪,还要把圈里的鸡鸭鹅放出来,给它们粮食吃,好叫它们多生蛋。这些做完后,才吃饭,然后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儿。过了很久,太阳才从山背后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走出来。
早起已经习惯成了自然。住在高楼里,父亲和母亲依然很早就起床,事情做完以后,就独自站在阳台上,在冰凉的晨雾里,看着楼下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发愣。
那天,父亲和母亲一起去超市买菜,出门不久父亲就急匆匆地回来了。满屋子乱翻。我问他找什么,他说找锄头。原来父亲在街边看到了一片废弃的土地,他就叫母亲站在那里守着,说不能叫别人抢了去。那是一片不大的荒地,很贫瘠,感觉就是在一块大石头上铺了一层泥土。但是父亲母亲却大喜过望。他们把那片地开垦出来,差不多天天都去张罗。种几窝南瓜,或者是丝瓜,栽几窝豇豆,或者是青椒,还生怕委屈了它们,时时去看看,松松土,施施肥,捉捉虫。花一开,红红黄黄,紫紫白白的,挺好看,稼穑没有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