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7年09月08日
■高艳
家中酒柜里,安静地躺着一只红锦缎包裹的匣子,匣子里是两只小银碗,铃铛一样的外型,莲花似的底座,边缘有细密纹理,是让人爱怜的精巧模样。有时兴起,打一盏灯,对着灯转动银碗,银光打在墙上,一圈圈波纹似的散开去,煞是好看。这是老师寄给我的新婚礼物,一同寄来的,还有一个小本,扉页是两行庄重的隶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彼时年少,记忆里是漫漫的盛夏时光,男同学是汗津津的T恤,女同学是沾着尘灰的白球鞋,而她是讲台上的鹅蛋脸,一转身,飞扬的裙裾盛开在黑板前面——她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后来成了我的朋友,我的姐姐。
她很骄傲,是个眉眼深邃的藏族姑娘。年轻的躯体撑起各式各样的花朵长裙,飘飘然从尘土飞扬的操场边走过,男生女生的眼神落在她投在阳光下的侧影里,墙边的三角梅噼里啪啦开放,玫红的,粉色的,统统是她青春的背景墙。
有时在她的课堂上打瞌睡,她念到:“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一个又一个香甜的梦把年少时光撑得满满当当,但她温柔无比,一边捧着书本领读,一边踱步到我的桌前,曲起手指,用指关节在桌面轻轻一敲,就算是警告了。
晨读和晚自习,是和她相处两相寂的时光。她内敛而安静,讲桌后面是她全部的天地,有时发呆,有时阅读,过肩长发押在耳后,窗外的风挑起细碎的发丝——很多年后,梦里还是她青春盎然的样子,像春日里的白杨树,不同于蔷薇的艳粉,也不同于海棠的凌冽,是翩然出尘,又亲和如水。
以前总也不知她为何醉心于埋头打字,一次上前请教问题,老师将手机放在桌上,我才晃眼看到,屏幕上排列着的,是一些长长短短的句子。
“老师在写诗?”
“也没有诗不诗的,与自己对话而已。”
分别十几年,如今,我也逐渐能明白什么是“与自己对话”,人的心灵,有时躁动得一刻也离不开外物,索取各种资讯和声色,并被它们控制;人每天都要面对他人,与之交谈、合作、笑闹、产生爱或不爱的情感,并为之欣喜或悲伤。人聒噪,多是因为心内虚空、不安稳。
与自己对话,也并非执意寻找一种安稳,把自己当成“他人”,可以比较客观地看待这个“他人”,不纵容,不袒护,适当地鼓励和肯定,给予鞭策,善意提醒。如此而已。
隔着电脑屏幕,我好像又看到她在讲桌后埋着头,一侧长发柔顺地压在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