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18年02月01日
■祝勇
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最终还是要落在纸上,才觉得是真正的文字,尤其是像宁肯这样的写作者,对文字始终怀有深深的敬意,因此,他的微博结集《思想的烟斗》固然是一种化整为零的写作,但它仍然是写作——宁肯称之为“微写作”,与他庞大、艰难的长篇小说写作形成互补。
我喜欢宁肯的文字,首先是喜欢他文字里有一种独特的敏感。十几年前读宁肯的散文《藏歌》,第一句话就把我震住了:“寂静是可以聆听的,唯其寂静才可聆听。”他接着说:“一条弯曲的河流,同样是一支优美的歌,倘河上有成群的野鸽子,河水就会变成竖琴。”我不是说他文笔好,而是说他感觉敏锐,仿佛他的身体里暗藏着一套机敏的感观设备,随时准备接收外部世界的信号,把自然世界的风吹草动、光影变幻,都浓缩在140字的微博里。
我能想象他写下这些文字时的表情——沉静似水,其实是没有表情,像一个制表的技工,用有形的零件来对应无形的时间。
宁肯的文字从来都是向内的,无论小说、散文还是微博。这使他的微博具有一种安静的力量。文学改变了我们对故事的看法,无论是《复活》还是《赎罪》,所谓的故事就是围绕内心的困扰与救赎而展开的日常生活,而不再是那些猎奇、疯狂、吸引眼球的事件。宁肯的小说就是心灵的小说,他的散文也是心灵的散文,他的微博也不只是对现实生活的简单记录,而是变成了散文。他通过微博,扩大了散文的领地。
即使像宁肯这样的纯文学作家,也不能无视互联网的强大。那么,互联网会在多大程度上改变我们的写作呢?人类的书写从来都是因媒介而改变的。我们痴迷于辉煌的纸上文明,它给我们带来书画的斑斓与书卷的风雅,但这样的纸上文明也只是书写文明的一个阶段而已。它会来,也或将会去。互联网这种新兴媒体也会将书写纳入自己的规则。
在未来的文学史里,互联网写作是否会像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散文那样成为正统和主流,像白话文取代文言文那样,取代今天的纯文学?从外观上看,互联网给书写(乃至文学)带来的影响至少有两种:一种是短,与过去的读者相比,当下的人们似乎失去了阅读的耐心,只愿意读轻快短文;还有一种是长,网络文学,单部作品可达到数百万字。在这两种极端的变化之下,潜伏着一种更加深刻的变化,那就是互联网把写作引向外在的欢乐。起伏多变、离奇怪诞的故事情节或许会给阅读带来愉悦,这当然不坏,但对于文学,这远远不够。因为它不思考问题,放弃了对人类处境的深刻观察,所以它无论把故事写得多么复杂,也是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