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

      一下飞机，海拔四千二百多米的康定机场就给我来了一个高原反应的下马威，头晕目眩中，隐约看到有座山站在我眼前，好像伸手就能碰到，白云缠绕山腰，再顺风扑向我的脸，再一睁眼便清醒过来——不是幻觉，青山白云竟然真的离我这么近，我顿时激动起来，一时间分不清心跳得这样快是因为兴奋还是缺氧……

      第一次来到海拔这么高的地方，不敢快走，不敢高声说话，像这里随处可见的牦牛一样安静。高原苦寒的气候，草木只能挣扎着生长，以此为食的牦牛没工夫悠然自得了，全在埋头苦吃，争分夺秒地积蓄过冬的力量。车行至卡子拉山，“海拔4718米”的石碑背后是一片悬崖边的草地，白云缭绕之中看到三头牦牛，大点的被拴在一根小树上低头吃草，两只小的互相又撞又蹭，连蹦带跳一刻也不安宁。众人怕吓到它们，举着相机小心翼翼靠近，大牛低头不理，小牛却哒哒哒跑过来，一个一个凑到镜头前。另一边的人举着相机叫了一声：“看这里！”它们竟真的转头跑了过去，把摄影家们笑倒了。

      我原本抱着腿坐在草地上看热闹，两只小牛在身边跑来跑去，大概是看我没拿着“长枪短炮”，跟别人不一样，它们转了一会都溜达到我跟前，一边优哉游哉嚼着草叶，一边伸过头来仔细观察了我一番。我强忍着伸手摸摸它的欲望，只好学它的样子吐了吐舌头。

       可能离天空越近，众生灵越感到自己的渺小，之间的隔阂也越少，这些主动亲近过来的小牦牛眼里我也就是一只不太一样的动物吧。

      在巴塘人民小学门外的街道上，我遇到一只胖乎乎的流浪猫，每当有人过去逗它，就懒洋洋地喵一声。它趴在原地也不动，任你摸头揉肚子。我刚要伸手，被同行的人打趣：“你当心它是哪位高人转世哦。”我不禁想起城市里那些弓着背随时警惕着人类的流浪猫，相信是这里的人给了小动物足够的善意，才换来它们因信任而舒心顺意。

      另一只让我念念不忘的猫，在长青春科尔寺。藏区有“上有拉萨三大寺，下有安多塔尔寺，中有理塘长青春科尔寺”的说法，创建于1580年的长青春科尔寺，是康区藏传佛教第一大格鲁派寺庙。远观寺中与汉传佛教造型迥异的佛像与虔诚下拜的藏民，有种超越宗教的神圣感。弥漫四周的焚香与藏语呢喃的诵经声把我缓缓包裹，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暖。就在这时，旁边一间小屋的门边突然溜出一只小猫，刚足月的大小，喵喵叫着径直奔过来。我连忙蹲下，试探地伸手，它停在我脚边，仰着把毛茸茸的脑袋任我抚摸。过了一会，它竟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抬起前爪搭在我的腿上。我一动也不敢动，它较劲似的地蹬了两下地，整个爬了上来，窝在我怀里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团成一团不动了。

      我惊喜到要叫出声来，轻轻揽住它软乎乎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据说这小猫是寺内僧侣所养，在这种神圣的地方长大是不是也沾了些灵气？我自我安慰地想着，被这小家伙喜欢，就相当于被神明小小照拂了一下吧。临走的时候，我把它抱到门口：“跟我回北京吧，那儿有个雍和宫，也是藏传佛教呢。”同行的人都笑，我恋恋不舍把它放下，小家伙头也不回溜进了门，像来的时候一样飞快又悄无声息，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喜欢就靠近，分别也不留恋，在离天空那么近的地方，善待与信任可以自然生长在万物生灵之中，人与人之间还要窝藏心机的时候，动物已经放下天性中的警惕。它们一双双倒映着星星的眼睛在说：“你不会伤害我，也不会守护我。我不会防备你，也不会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