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敏

孤寂的山野，能接纳一切。

我们行走在山野里，谈论的每一件事都和山野有关。山垭口猎猎翻飞的经幡，道路旁用草皮做屋顶的小房子，还有怪石嶙峋里突兀的兔儿崖……

山野的上空，无人欣赏，会独自绽放。云层闪闪烁烁，堆堆挤挤，在层层推进。我们走在云朵之下，从这朵云驶向另一朵云。不远处，仍旧还有云朵，那些镶着金边儿的，还有一些永远停留在更遥远的天边，涌动，闪烁着光芒，整个天空看起来金黄诡秘而又灿烂——一直延伸到更为深远的地方。与之相比，天空笼罩之下的山野，是一派静相：沉默、肃静、遥遥相对。只有当人们攀爬到山梁上，才渐渐融入这情境，山野擎着的这一汪汪水，简直是与天空连成了一片，蓝如碧玉。匆匆而过，在这接近天空的地方，只有孤独和绚丽。

夏季牧场的绿色在顺着山势蔓延，覆盖了一片又一片山洼，浸润到每一处盖着泥土的地方，那些脆生生的绿，有勃勃的生机，一发不可收拾，趁着风的手指，轻轻一触碰，就又一畦一畦晕染开去。兔鼠、野兔隐没其中，这是最好的庇护所。白天，鹰在上空盘旋，它们只在清晨和傍晚，烈日褪去之后，钻出地面活动。小动物们用尖锐的小牙齿在谨小慎微地咬着草根，它们用前爪捧着食物进食，制造出这世界上唯一的声音，陪伴它们。清晨和傍晚是那样的短暂，更多的时候，它们蛰伏在漫长的黑夜和明晃晃的白天里，时间是漫长的。它们静静地等待，种子发芽，就在它们身边破土而出，这样的力量足够强大，已经吓到了它们。它们的世界是怎样的寂静啊。它们的眼睛，张开着的时候比夜还要黑，比太阳还要亮。

太阳升起来时，山野里突然就开出了一万朵的小黄花，密密麻麻，来势汹汹，从东面的山坡往北面而去。小黄花深深扎根在泥土里，结下了一万粒的人参果，人参果引来了成千上万只兔鼠，它们低头挖坑，刨抓果实。最后，果实都被拖到了兔鼠洞中。于是草原消失了，兔鼠惊觉地抬头张望，有人爬山涉水来到这山野，找到了一个又一个窝藏果实的鼠洞，人参果填塞在里面，人们也刨坑挖洞，坐享其成。山野看到了这一切，默不做声，这是一场秘密的较量。

墨绿的灌木丛如孢子，在绿色的大地上应运而生。壁薄如膜般，一触即发，如岛屿一样在这片嫩绿的海洋中拱起了自己的形状。还有一些山坳，被森林覆盖着。一旦有生物误闯其中，就陷入浓重的黑暗，树荫遮天蔽日，每走一步，脚下便滋生出千万只小手，攀缠依附。林间闪闪烁烁，清亮的双眸，在洞察一切，是野兽们在游走，鹿、熊、还有荒原狼。

凹处的青青草地上，有撑起的黑色帐篷，牦牛沿着山坡零散地往上爬，放牧的人在遥遥呼喊，被山风吹散，整个寂静的山谷，都在为之侧耳。迎风而去，衣服里鼓满了风，脚下布满石头，一页一页重叠在一起，不知从何时开始，就静静地躺在这里。山野里的人生，寂寥漫长，偶尔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也会有片刻的兴奋，这样的路行多了，就像被抛弃在这山野中。有那么一刻，只有山野在重重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