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人

      “小钟，我送你三件礼物，”刘文辉交代完任务，拉开抽屉，拿出一串紫檀木佛珠、一支派克金笔和一把簇新的勃朗宁手枪，“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钟秋果郑重接过厚礼。他知道，刘文辉虔诚信佛，开会办公手不离佛珠，在家里设有经堂，睡前必诵经礼佛，于是答道：“仁义之道乃治乱根本。所长送我佛珠，明示我须尊重藏民信仰，以佛为尊，争取佛教人士的支持，力谋政教协调，僧俗合作，纳民于轨范。给我金笔，是要求我去道孚深入调查，摸索总结经验，提供所长决策参考。”

        刘文辉掐着沉香木佛珠，微笑着闭了一下眼睛。

     “所长赠送手枪，意思是治理康藏要文武并举。两年前诺那叛乱，在康北道孚等县搞复辟，土酋势力至今仍然强悍。现在遭遇大旱，又将推行保甲，地方土劣定会借机生事，必须果断铲除，绝不能心慈手软，姑息迁就。只有文治武吓，恩威并用，才能让三民主义站稳脚跟。”

     “话不能这么说，武力不可尽持，用兵不如用民。《道德经》讲：‘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这支勃朗宁手枪，是金陵兵工厂仿制的，跟我的比利时原装枪牌手枪看起来差不多。虽不是正品，但做工精细，还刻了枪牌旗标，足以乱真。”刘文辉拿过枪，指给他看枪管左侧的标识。“北方叫它枪牌撸子，我们不兴说撸。撸，就是这个动作——”他轻轻拉送了一下枪机，钟秋果点了点头。他扣动扳机，空枪击发，  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然后把枪放到桌上。“藏族是个优秀的民族，对那些德才识兼备的头人及贤能之士，应当吸收入党，委以区长、保长职务。你要懂得，武力的最大威慑，在于备而不用，引而不发。总之，凡事要适度，不走极端。”

      钟秋果道：“明白了。你在县政所就跟我们讲过，只怪学生没认真理会。”

      刘文辉说：“一方面，要削弱地方恶逆势力，惩戒不逞之徒，强化对基层政权的统驭；另一方面，冤家宜解不宜结。当下国共合作了，地方上对跟着红军闹腾的人进行反攻倒算已做得过分，我们切莫再去追究，不要为了别人的利益把共产党、老百姓都得罪了！”刘文辉踱到钟秋果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年青人，手枪，是给你防身用的。”

       钟秋果接着说：“所长这些指示，就是我们开展救灾和推行保甲的指针！”

     “对！”胡仁济点点头，羡慕地说：“你这佛珠、金笔、手枪，是多宝道人送你的三件法宝啊！”

     “多宝道人”是《封神演义》里的人物，此人宝器随身，足智多谋，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刘文辉狡黠多变，在四川军政两界有此雅号。

     “所长对我恩重如山，他的指示我照办不误！”胡仁济继续说。“不过，我理解：佛珠，是要你有菩萨心肠仁慈之心，这不假，但倘若寺庙出动僧兵再搞泰宁事件、巴塘事变，倘若有人像格桑泽仁和诺那喇嘛那样煽动藏民搞‘康人治康’，能容忍吗？金笔，不仅是给你写总结打报告，更是赋予你审批定夺的权力。手枪，是赐给你的尚方宝剑，对那些图谋不轨的顽劣头人，必须果断铲除，绝不姑息迁！”

    “嗬，胡老兄，所长已经批评过我了。”

     “批评？他只是说‘话不能这么说’，干还得这么干！这就是治乱之道。在县政所时，所长多次当众表扬你，就是因为你娃上课听讲，特别善于透过官面堂皇的言辞，抓住实质。”

     “什么‘官面堂皇’？是冠冕堂皇！”

     “不，就是官面堂皇——官面文章、官样讲话。表面上看堂而皇之道貌岸然，而揭开温文尔雅的美丽皮毛，下面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你钟秋果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有特别的秉赋，长官、教官那些官面堂皇的话，你能心领神会，把掩蔽着的实质剔拔出来，吹糠见米。”

     “在土司时代，在民国初期，康区从来没人把统治术当成一门课程来传授，所长可说是第一人。他主政西康，为改善吏治，推动康区统治的正规化、现代化和清廉化，专门举办县政人员训练所，多次到班上作‘精神讲话’，其实讲的就是这门非常重要的学问，训练所其他所有课程都是基础、铺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