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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白杨林

甘孜日报    2019年08月23日

      ◎雍措

      天知道,这片白杨林是什么时候,长在这里的,跟做梦一样。

      昨晚,凹村的风恶魔一样,在村庄的头上一个劲儿的嚎叫,刮走了凹村后面一大片枯黄的桃树叶,刮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愫。

      我决定出去走走,寻一些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回去。

      天亮之后,我顺着风的脚印,来到这里。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里什么时候,开荒种上了一片白杨林。我惊喜之中又有些生气,为啥村人把我当做外人,不告诉我这一切?

     白杨林整齐的排列在坡地里,碗那么粗,虽然冬天萧瑟,但是也掩不它们娇嫩的皮肤。树,不算很高,枝桠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在空中。或许昨夜的大风,彻底的清理了树枝上挂着的秋叶,整片白杨林的枝丫上,竟然没留下一片叶子。

     进入白杨林,需要翻越拦着的树枝墙。

     整片山坡,我没有地方可去,我只想在这片白杨林,静静的坐一坐。不需要凳子,没有城市的喧哗,没有伪装的乞丐,我厌倦了城市里的浮华,只想在这里坐一坐,想一些过往的人和事。

     翻越树枝墙时,我笨拙狼狈,前脚抬上去,后脚提不起来。袖子里插进了细树枝,头发被一枝枝桠往后拽着,使不上劲儿。我疼痛得想哭,心里看不起自己。我不知道,从小生长在凹村的自己,什么时候跟城里人一样,变得娇里娇气,心里嘲讽着自己:你除了在城市里呆了十几年,哪点是城市人?心,还是根?这些都不对,无论呆多久,别人都会问,你是哪里的人?我的脸生来就是一张凹村人的脸,永远无法渗进城市的华丽。

      既然改不了我是凹村人,我就得像真正的凹村人一样,生活、劳动、思考、翻越这堵树枝墙。

拔掉头上的树枝,抽回插进袖口里的枝桠,我重新起步,这一步像凹村人一样,跨得很大,枝桠在我脚下发出断裂的声音,这一刻,我强它弱,一个众身跳了过去,像从城市跨进农村,落地的那一刹那,我感觉脚底踏实,心也踏实。

      冬天的阳光虚情假意的铺洒在白杨林里,我用手抚摸着一棵棵白杨树,它的冰凉,通过我的掌心,传递到身上。缩回手掌,我打着冷颤,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天,只有蓝色。白杨树的枝伸向空中,像要抓着什么,却又显得迟疑。

      厚厚的树叶铺盖在大地上,偶尔裸露出来的地面也染成了叶子的颜色。叶片奇形怪状,卷着的、露眼的、黑点的、残缺的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趟过昨夜的那场大风,趟进晒着阳光的时间里,默不作声。

     它们互相挨挤着,有的背朝着天空,有的脸向着地面。看着天空,听着地面,叶子,你在想些什么呢?

     我想到了患绝症的阿牛,一个倒数着过日子的人;我想到李家阿奶,一个用手抓荆刺也不怕疼的人;我想到张妹子,唯一一个凹村嫁到美国的人;高蛋儿、刘三姐、驼背王康。。。。。。

     我已经好久没有想这么多了,一想却尽是凹村的事儿。在白杨林的时间里,我离凹村很近,似乎从未离开过这里。

     我想选择一条没有叶子铺盖的地面,好让我的双脚安心的踏在地面,不去毁坏一地的秋叶,但在这里,我无路可寻。

     一阵微风,掀起几片落叶,叶子在风中翻腾两下,又落回了另外的叶堆里。

     再走进去,低矮的树桩出现了,越来越多。有的是新伐的,有的已经腐朽。一圈一圈深褐色的年轮出现在新伐的树桩上,年轮数到第四圈时,戛然而止;腐朽的树桩,有的连根拔起,有的根还抓着地面,抓着地面的根上长出了一片片翠绿的青苔。

      阳光,洒进林子,伸在空中的枝丫把木桩和一地的落叶,切割得零零散散。枝丫是阳光下的画家。

      午后,包括树桩在内,一切都是金灿灿。我从金灿灿的颜色中,寻找到几株伸着脑袋的小草,绿生长在这里,给周边的金黄增添了不少活力。几只蚂蚁穿梭在叶子中,抖动了落叶,动着的叶子活了过来;枝头飞来几只麻雀,朝我叽喳几声,又飞走了。

      这片白杨林,安静得只剩下我的脚步声,像行走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

     我躺在树林里,叶子是我的床,枝丫和蓝天是我的被子。

     时间从我的梦里经过,我睡过了头,一阵冷风唤醒了我。

     夜来了。我该离去,回到凹村我的屋里。阿妈热锅热菜的等着我的归来。

     我要回去了,白杨林。

     树桩立在那儿,一地的落叶覆盖着大地,我发现的小草伸着长脖子为我送行。

     我还要翻越那堵树枝修砌的墙壁,但我再也不怕,因为我会像凹村人一样大步跨过去。

     我真的做到了勇敢的翻越,才发现,那些修砌墙壁的树枝都是用新鲜的白杨树枝做成的。

     修砌墙壁的树枝、落叶、腐朽的树桩、冬天里的白杨林,它们生在这片土地,死在这片土地,活着和死去,都有相同的东西陪伴着它们,我突然觉得它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根生长的地方,就是一辈子的家。

     我的家在凹村,家里有阿妈守候在门口,等待着我吃晚饭。

     夜,铺天盖地的来了,我哼着阿妈小时候教我的歌谣,走在回家的路上。

   “玉米秆子长哟,也比上凹村的时间长哟,时间长哟,绣花的帕子更长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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