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报 2020年03月25日
◎刘敬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并不信佛,甚至一丁点儿也不相信此言是“佛”所说。但这样的一句很文艺很哲理的“人生箴言”,却在我品读作家吕峰的新著《一器一物:遇见旧时光》时,蓦然闪现心头——想来天地之间,万物本息息相通,缘缘牵绊,岂又仅仅止于人和人的相遇相识,相伴相守?一花一草皆有灵,一器一物总关情啊!
是的,这是一本关于“老物件”的文化散文集:一个粗瓷碗,一盘石拐磨,一柄油布伞,甚而一根擀面杖,一块磨刀石,一只汤婆子……在乡间的老屋内外,在远逝的贫寒年代,它们往往其貌不扬,平凡又朴实,就如同那些憨厚善良的父老兄弟,他们常常沉默寡言,在微笑静观的背后,却也有着满溢温情的故事;一把紫砂壶,一张藏书票,一捧雨花石,乃至一瓶雪花膏,一双棉手套,一只竹风筝……在都市的繁华尽处,在嘈切的网络时代,它们每每材质普通,安宁又妥帖,就仿佛散落天南海北的知交故友,他们与你心有灵犀,在匆碌的时光缝隙,能带给你汩汩的精神慰藉……
吕峰坦言,“那些与我结缘的老物件,几乎都有一段来由,都有一段过往,都有一段故事,它们蕴藏了无数的情感和记忆。”在书中,他用4辑作品为我们工笔描摹了其收集、珍藏的各类老物件。若大致归类,首辑作品中的物件多属穷苦岁月里的生活“必需品”,粗瓷碗呀,咸菜坛呀,缝纫机呀……是它们,撑起了那些风雨如晦的日子;是它们,见证了社会日新月异的发展。而“云想衣裳花想容”一辑,则颇有趣味,举凡“梳篦”“指甲油”等,皆极具女性色彩,作家却以感性、从容的文字传递出了素朴与纯粹之美,平淡的文字里潜流着奶奶、母亲与姐姐等亲人的挚爱与柔情。末辑“童蒙旧物启灵台”与首辑作品一样,都是我偏爱的,甚或让我含泪而笑——“小人书”“货郎鼓”“泥玩意儿”……扑面而来的是童年的风,乡野的风,是童年的故园,故园的童年,即便卑微土气,即便缺衣少食,即便肤黑发乱,发自内心的快乐,却从来不会打折扣——那无邪的晶莹的欢笑呀,风一样自由,水一样清亮,吹散了、冲淡了村居生活的愁云苦雾……此外,“人要诗意地栖居”这一部分则为我们精彩地呈现了作为一个文化人、一个读书人的笔洗、拓片、印章等诸多“宝贝”,相较于其他3辑,倒是多了一份雅趣,一份闲情,一份淡然……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想时光如流,亘古从容,任谁也无法挽住它的脚步,幸好呢,还有一些“老物件”,不离不弃,相依相陪。尽管岁月的无影刀偷偷地将这些器物雕绘得面目沧桑,形容憔悴,但它们,却始终承载着浓烈的感情、难忘的记忆,彰显着独特的历史、变迁的习俗,暗蕴着奇妙的因缘、无穷的智慧……正如作家所说,“于我而言,邂逅一件老物件就像遭遇一段感情,就像是遇到了一个理想的情人……那种会心的愉悦言不能表,无论苦与乐,都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刻骨铭心。”作家把我们曾经至为熟悉今将消逝的物品,以温馨、敏感、洞见的方式一一书写出来,让它们以“老朋友”“老伙计”的方式叩门来访,像“月光宝盒”一样,使得那些冰底水般潜流而去的旧日时光“倒流”于眼前和心底,使得那些原本平常、孤单、细碎的器物的生命得以完美延续,将一器一物,件件藏品融合在一个平和而生动的世界之中,给读者,尤其是阅历相仿的同龄人以缤纷的遐思和无尽的回味。
“老物件的光泽、圆润、生死以及深入骨髓的温暖,是一种精神的弥补、疗伤和抚慰,是诸多的象征、隐喻以及本真的呈现。”掩卷回看,书之腰封上杜怀超先生对吕峰笔下老物件的评价可谓一语中的。不做作,不煽情,不夸张,不矫饰,作家只是慢慢回忆,娓娓道来,往事邈远而亲切如昨,文字简劲而诗情流溢,譬如汤婆子,“暖化了数不尽的寒冬”;譬如石拐磨,“把日子磨得芳香四溢”;譬如门环,“敲打着回家的心扉……”作家希冀通过此书和大家一起去感受经受了时光之河洗礼的老物件,从而放慢生活的脚步,找到一种最朴素、最纯粹的幸福,我想,他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吧。